木制车轮碾压着青砖铺就的官道，发出轻微的嘎吱嘎吱的声响。

和席战一起出得宫来，梦婧瑶掀起马车小窗上遮挡的绸帘，凝神望着熙熙攘攘的大街和川流不息的人群。

那里是和叶芙一起喝过豆腐脑的小铺，不知何时才能再喝上一碗；卖泥人的大爷还坐在老地方，多想让他再给捏上一个漂亮的何仙姑……不过才几天功夫，这原本熟悉的一切，如今都已显得如此陌生。

身后是高高的宫墙，暗红色的墙身镏了金，铺着薄薄一层金瓦，梦婧瑶回头望着宫墙内一幢幢巍峨的飞檐宫殿愣神。

“在想什么？”坐在对面的席战忍不住出声，自打出了宫门就看她一直在走神。

“我只是在想…这次走得这样急，也没跟大美人和叶芙交代一声。下次再见到席墨，上次没下完的棋，我定要赢他！而叶芙…好想喝她亲手泡的梅花茶，真香，赛过那雀来阁的雪莲茶好几倍去！”

梦婧瑶知道自己这些话现在说来是任性了，但是在席战面前，不知为何，她就是觉得，就算偶热任性一下，也没有关系。

“这些，暂且等过了这阵子再想吧。”

“嗯。”

梦婧瑶把身子别过去，重又把头伸向窗外，贪恋地看着，浑然不觉席战流转在她身上的目光。

她是个大大咧咧的性子，处事果断大胆甚至还有些莽撞，有时候倒真像个男子，还以为这样的她不会有太多愁思，原来，再坚强外表下包裹的仍是一颗柔软的少女之心。

是啊，有时候看着她老成的样子，他竟会忘了，毕竟她还只有十六岁，正当碧玉年华。

虽说帝都已戒严，但有席战在，出城当然是很顺利。

天坛设于梵迦山，不远不近的，距离帝都也有二十多里地。那梵迦山是座仙山，有无数方士来瞧过，说此处依山傍水地势延缓，无崎岖山路无勾心斗角，集天地之灵气汇龙脉之大成，何况此山既得此名，是因相传当年梵迦菩萨就在此山立地成佛。

此等福地，不让我大瑜国英明神武的轩辕皇帝善加利用一下岂非暴殄天物？

马车晃晃悠悠走了好一阵子，梦婧瑶已是昏昏欲睡，刚想打个小盹儿，就听赶车的兵士喊着到了。揉了揉眼睛打起精神，梦婧瑶跳下马车，狠狠伸了个懒腰，又抻了抻已然颠麻木的胳膊腿。

抬眼望去，一百零八级精雕的白玉石阶泛着微弱的珠光向主坛蔓延而上，一时竟看不到尽头。

梦婧瑶站在这些层层叠叠的台阶下有点恍惚。

老天爷，这可让她怎么上去啊？！难怪华彩娘娘遇刺那日席战等人救驾救得如此姗姗来迟，废话，这么多级台阶，又不是每个人轻功都那么好！

心里抱怨着，咬咬牙，能怎么办，该上还得上啊！

才走了没一会儿，梦婧瑶已经气喘吁吁汗如雨下，她也不想这样，但是圣贤书立没教她怎么爬楼梯不费劲啊！上好的昆仑白玉啊，一丝瑕疵也无，在这儿造台阶活活糟蹋了啊！

正午的日头照在上面晃得梦婧瑶两眼发花，想着该走了一半了吧，回头望望，席战吩咐了等在山下的赶车士兵的五官轮廓还能看得清清楚楚，而那天坛正门，当然是连个门楣都没看到。估摸了一下，原来才走了五分之一。

梦婧瑶好想哭。

偷眼瞟一瞟身边的某人，只见他健步如飞气定神闲，就在梦婧瑶擦汗的这会子功夫，便甩下她一大截去。

走着走着身边没人了，席战奇怪，回过头来寻人，看到她正坐在台阶上歇息。

“你不会是走不动了吧？”席战看着她，神色古怪。

“……”

“你不会是真的走不动了吧？”

“……”词穷。

大眼瞪小眼，大眼瞪小眼，大眼瞪小眼……

忽然，梦婧瑶惊叫了一声，她只觉一下子腾空而起，四周景物换了几换，转眼已上了好几十级台阶。

“席、席战！你做什么，快放我下来！我，我自己能走！”被席战横抱在怀的梦婧瑶又羞又急。

“照你这速度，天都黑了，我们连天坛边缘都别想摸着，还怎么查线索？”席战冷着脸问她。

打小伶牙俐齿惯了，这会儿竟被块木头噎得无言以对，梦婧瑶那个叫胸闷。

“抓好，小心摔了。”

再不看她，席战双手紧了紧，运起轻功，双足交换点地，梦婧瑶只听得耳边呼呼风声，以及二人衣袂飘然之声。速度太快，她紧张地闭上了眼睛。

“到了。”

“啊？这么快？！”梦婧瑶小心地睁开眼，面前一丈多高的朱漆大门正是天坛正门无疑。

想起自己人还在席战怀里，她“噌”一声跳将下来，借着整理衣摆遮掩自己红得发烫的双颊。

“谁、谁让你自作主张的！你可知、你可知……！”

“我不知。进吧。”席战绷着脸，斜睨了她一眼，径直跨进门去。

梦婧瑶张大了口，望着他的背影干瞪眼。

背过身去的席战故意大踏步往前走，速速与梦婧瑶扯开距离。不想，更不能被她看出来方才拥她在怀时他眼里的慌乱和现在软玉温香不再时心里的失落。

握拳在唇想假咳一声以收回乱了的心神，却闻到指间传来的一股幽幽梨花香，愣了一下，席战放缓了神情，微微勾起了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