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5.一个“等”字
大将军府。东厢。
席城负手而立,看不清面上神情。
“那块锦帕,你可亲眼见到?!”
“是!确实是出云朱雀,凭属下眼力,绝不会错。”
书房周围的气压瞬间降低,无形的巨大压力震得书桌和靠墙的书架都颤动不止,多宝阁上的物件儿也皆数滚落下来。陌杀跪在下首大气也不敢出,拼尽全身内力抵御席战释放出的煞气。
好一会儿,席城才放松了绷紧的身体,敛去周身煞气,陌杀偷偷呼了口气,额上已全是密密的汗珠。
“此女留不得了。”
陌杀神色一凛,眼中杀气一闪而过。
梦婧瑶起了个大早,其实她根本没怎么睡。穿上鸣川的衣裳,收拾妥了,朝着铜镜拍了拍脸颊,提醒自己打起十二分的精神,这才来到前堂。
席战不在,只有一名小厮在打扫屋子。
“席将军呢?”
“席将军上朝未归。”
“好吧。那,鸣川平时都做些什么?”稍觉不妥,“呃…我,我哥哥这次病得急,什么也没交代就让我来了。鸣欢初来乍到,什么也不懂,还请小哥多多包涵!”
“好说好说。”平日里做惯了下仆,可没少被人欺负,少有人对他和颜悦色,洒扫的小哥笑开了花儿。
鸣川平日里也不干什么活,无非就是照顾席战的饮食起居罢了,这会儿席战不在,梦婧瑶便闲着了。
昨夜心思不在这儿,这会儿得了闲,四下环顾。
堂上一桌一椅,桌上一笔一墨一纸一砚;堂下分列两排座椅,是与同僚们商议军机大事时所用。
虽在宫中,席战所执掌的衙门竟然如此简朴,若与席府相比,那更是可以称得上简陋了。
倒是一东一西倚墙而立的两幅大书柜,让梦婧瑶吃了一惊。
书柜奇大,足足占据两面墙,顶天立地地立着,这么大的书柜,显然是着人特意定制的。书柜隔层比一般书架还要密一些,以求在空间上有最大程度的利用,尤是如此,这书柜竟也是放满了的。
大大小小厚薄不一的书册塞满了整个书柜,其中有很大一部分显然非本国典籍。梦婧瑶随意取了几本翻看,发现竟全都是兵书或者武功典籍,其涵盖量之广令人咋舌!
小到排兵布阵,大到奇门遁甲;远到千年古籍,近到时下新章,五花八门无不收录在列。书册均不是很新,只是陈旧程度有所差异,有些常看的甚至已有卷角或者脱线。
她能想象得到,作为大将军府的庶子,在这样艰难的世道要坐稳如今的位子,是怎样的不易。你步步高升,旁人说你靠着席府撑腰,你默默无闻,旁人说庶子活该如此。
而他那么骄傲,怎可能允许自己霸着席府的羽翼生存。梦婧瑶好像能看到,在这简易的书案前,多少个夜里席战挑灯夜读的疲惫身影……
席战下了朝回到衙门的时候就看到梦婧瑶手捧书册,回头朝着自己的桌案发呆。
“咳,”席战清咳一声表示自己回来了,也提醒某人回神。
“你回来了。”见他回来,忙把书册塞回架上。
“嗯,其实你不必起得这样早。”
“哪有贴身小厮比主子起得还晚的道理,你的作息我不熟,你该说与我听。”
“你毕竟不是鸣川……”怎么可能真让她伺候?!
“可我暂代了鸣川的职位。将军不必同我说什么男女有别的官面儿话,此处只有将军与小厮而已。宫中耳目众多,席将军还是慎言吧。”
“……”被她堵了个哑口无言,“呃,在看书?”
“嗯…也不知你几时回,随便看着书也好等你。”见他似乎并不介意自己翻他的书册,梦婧瑶重又拿起方才翻到一半的典籍。
梦婧瑶毫不自觉,席战却为她这个“等”字愣神许久。
她说,她在等他?
心下升起一股暖意。
自打四岁那年娘亲病故,他伏在床边痛哭不已,泪痕未干,就已被席府侍卫带回了亲生爹爹身边。如今已几乎年及弱冠,十六年来因身世之由饱尝人情冷暖,爹爹当年肯接他回府,也是看在娘亲临终前哭着求爹爹的份上。
其实他,充其量只是个私生子,连庶出都不如。为了不在朝堂上落人口舌,更为了爹爹自己不落下个薄情寡幸的名声,娘亲死后爹爹厚葬了娘亲,接了她的牌位入席家祠堂,如此,他才能姓了这个席字。
诺达的席府,竟无一处有家庭的温暖。他早出无人送行,晚归亦无人问津。例行的请安也只是场面上的活计,是做给旁人看的规矩。多少年来,这唯一的一丝慰藉,怕只在席墨的那方小小世界中吧。
她说得对,席墨若不是因为是哑子,入不得仕途,席家也就不会如此放任自流,他的哑,倒反而成全了他难得的自由……
收回飘远的思绪,席战有些暗自想笑,只因她无意间的一个“等”字,自己竟想了这许多。
“在看什么?我这里也就是些兵书…”幸而眼前人的注意力已然被书册吸引了过去,未注意到他的走神。
“嗯…庄非将军的《奇袭术》。颇有意思!”梦婧瑶眼睛还盯在书册上,答得随意。
“你看得懂?”席战睁了睁眼。
“将军未免太小看婧瑶。”梦婧瑶朝他不满地撇撇嘴。
“这可是庄将军集毕生所学之作,讲的是……”
“讲的是在敌众我寡的情况下如何用最少的损失赢取最大的胜率!全书所说具是一些如何利用身边常见的物件儿布置出诡异的阵法,请敌入瓮再一举格杀的奇妙战术。”抢过话头,梦婧瑶毫不示弱,说太快喘口气,“婧瑶说了,将军太小看婧瑶了。”
席战张了张嘴,她竟连兵书都看得懂?!
她,还将带给他怎样的惊喜,亦或是,惊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