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4.初入宫
相顾无言。
梦婧瑶看席战这幅受伤的样子,心下不忍,想劝慰,但自知理亏,也不知如何开口,蠕了蠕嘴唇,却什么也没有说。
在来的路上她考虑过千百种情况,脑中转过千百个主意,但最终,她还是选择什么都向他说了,不知为何,她就是知道,他不会害她。
但她一开始的处心积虑,还是伤害了他,那么会不会,也就此失了他的信任?!
梦婧瑶有一丝害怕。
但事已至此,还是得赌上一赌。
“席将军,你可愿帮婧瑶?婧瑶答应你,若他日东窗事发,婧瑶定将整件事一力承担,不会连累大将军府。席将军若不愿帮,这便绑了婧瑶送去刑卫府吧。”
“梦姑娘,你以为,你说一力承担就能一力承担的么?你以为皇上会听我们解释?”
“既然如此,那我们就只许成功,不能失败。在我见到娘亲之前,我和席府,就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了。”
心下一片荒凉,对不起,席将军,婧瑶在帝都,除了席府,已再无别的倚靠,就算你恨我也好,婧瑶也无法舍了这根救命稻草去的。
席战整张脸都冷了下来,又沉默了半晌后问道,“梦姑娘,我且问你,若被你得见娘亲,又当如何?她已是帝妻,你所想的天伦之乐,怕今生是不可得了。”
“席将军不必多虑,婧瑶不会做出任何对娘亲或者席府不利的事。婧瑶只想得娘亲亲口一声答而已,得了真相,婧瑶自当离去。”
“此话当真?!”
“君子一言!”
席战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你穿了这身衣裳,大家都以为是鸣川来了,你再回去,唯恐获疑。这几日宫中生乱,我走不开,你也只能随我留在宫中静候时机了。”
梦婧瑶听了,大喜过望,立时低眉敛目,朝席战盈盈一拜,“但凭将军吩咐。”
“老爷夫人那里,我自会周全。至于其他人么……”
“婧瑶知道。”
“嗯,天色已晚,我且领你去歇息吧。”
席战转身进了衙门内堂,梦婧瑶急急追上去。
又是这尴尬的沉默,只听到二人的脚步声。梦婧瑶有点恍惚,好像又回到初入席府的那天,他也是这样领着她去歇息,只是那时,她只是孤苦伶仃的商家女,她可以没心没肺地唤他全名,而他虽总与她刻意保持着距离,却总是若有似无地纵容着她的任性。
而如今,她是为一己私心陷整个席府于不义的罪魁祸首,此后,她也只能称他一声席将军了。
她早知,一入宫门,一切都会变。
高高的宫墙,隔开的何止两个世界,隔开的更是人心。
她再无法当那个任性快乐的梦婧瑶了,再无法当那雀来阁上肆意挥洒的修竹公子。
她怕,怕以后再无法同席墨在棋盘上厮杀,也再无法逗弄叶芙逼得她含了霜的冷面露出笑容来……
但是她不能怕!
念及此,梦婧瑶狠狠闭了下眼睛,借以打发心中的苦闷。
席战用眼角瞥到她面上的挣扎,稍稍有些放宽心,她终究不是那种人。
他愿意相信她并非故意将席府推到这风口浪尖之上,其实更多的,是不愿意相信她是那种喜欢玩弄心机之人。
若她真的是,那么在席府,她断断说不出那番关于嫡庶的奇思怪想来,也断断不会在知晓席墨是哑子时未露出丝毫鄙夷之色。
思于此,对于梦婧瑶的欺骗,他也不忍恼她了,口气也不自觉地放缓,“梦姑娘,这是鸣川的屋子,作为我的贴身小厮,待遇比一般兵士还要高一些去的,想来也不至于太过委屈于你。你且收拾着住下吧。若缺什么,只管与我说。”
她欺骗了他,还威胁了他和他的家人,但他竟并未记恨,梦婧瑶心下一软,鼻头就有些酸,眼眶也红了,怕被他见到,只能低垂着头。
“多谢席将军,婧瑶不敢有非分要求。”
“那便早些歇息吧,我还有公务要处理。”
“将军且慢!”
“还有何事?”
“这称呼,将军怕是得改口了…”
席战一愣,想起方才还是称她“梦姑娘”,在这兵营府中,确实不妥。
“也是。往后,我便称你鸣欢,是鸣川的弟弟。我会对外称鸣川病了,由他弟弟暂代职,你入宫时候使的是鸣川的腰牌,记录的也是鸣川的名字,我只能如此说才能圆了这件事去。人前你还是我的贴身小厮,做一些门面上的琐事,至于人后,你也只能静候佳机,你可明白?”
“是,婧瑶晓得。”
说完,席战便回到前堂去了。
梦婧瑶进屋收拾了一下,在桌边坐了会儿,毫无睡意,也无事,便和衣躺下。
窗外无边夜空,悬挂着一轮皎洁的新月,那月色如此明亮,照得周围的星辰都黯淡无光。
梦婧瑶望着这样的夜色,怔怔地发呆。
宫是入了,往后呢?
眼一斜,瞧得门外映出若隐若现的淡红色烛光,是不远处的前堂,席战桌案上的烛火。
今夜,各自无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