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日子里，我在地下墓穴里开始训练诺伊尔战斗的技艺，他上手得很快，如我所料，他对于弓箭的天赋是最高的。

虽然说是墓穴，其实应该说成是一个拥有庞大脉络的地下根据地更为恰当，这里曾经被作为兄弟会的临时会所，而现在这里堆满了积灰的书籍，与锈蚀的兵器。

然而比起刀剑，诺伊尔似乎对那些陈旧了不知多少个时代的古书更有兴趣，天天缠着我翻译那些他看不懂的地方说给他听。几十年没用过的知识忽然让我进行“突击测验”，这可让我头疼了好几天。

不过这样也好，也许并不是瑞普家所有的孩子都愿意变成饮血的野兽、开膛手，他愿意读书我也感到很高兴，只要他喜欢就好，不过有时候人生并不是喜欢做什么就能按照个人的意愿一直走下去的，我有时候还是会逼迫他去练习战斗技艺。睿智，可不能变成光说不练的书呆子。

我每天都会给他讲一段我以前的故事……哦，他还不知道他的父亲正是这个故事的主人公呢。不过就算告诉他也很难让他相信，毕竟一个人类怎么可能活上三百年呢？

他对于这些陈旧的老故事很感兴趣，如果我忙得忘记了时间他就会跑来要求我继续讲故事，也许他认为这是他身为瑞普家族的一员应该知晓的荣耀过往？当然也许他只是把它当做一个睡前故事，一段童话，就像在吟游诗人的歌谣里能听到的那些。

过去的故事就像是即将冰冷的灰烬，曾经燃烧过，而如今就连最后一点火星也将熄灭。

有些人老去后总喜欢见人就吹捧他的一生，然而一些真正决定了整个世界命运的事大多在暗地里就已经完成了，而那些被世人所知晓的“史诗”，大多是因为能将其扼杀在萌芽中的时机已经过去，能够被世人察觉的预兆出现在人们的眼前。

今晚该讲什么了呢？

新月历320年的11月，我成为了沃丁堡的一名守卫，无聊的训练，无聊的巡逻，无聊的值班……我看着他们每天像个孩子一样在训练场挥舞着刀剑，这里不是战区，那些松懈无力的训练造就的武技根本无法抵御任何强敌的突袭。

我站在他们的队伍中，估摸出我大概只需要几秒钟就能把我身边的五个人全部撂倒，这种感觉真是……很奇妙。要知道，以往的任务总需要撂倒一些守卫，而我现在成为了他们的一员。

然而即使是穿上了守卫的衣服我依旧显得与他人格格不入，生活了整整一个月我仍认为这是件如此荒唐的事。但是我很快停止了心里的抱怨——没有回头路可走，这是我自己的选择。

接下来发生的故事，就十分有趣了。

在我漫长的一生中，有许许多多各种各样的人成为了我生命的转折点：第一个是我的母亲，她教会了我什么是坚强；第二个是我的导师亚修，他教会了我如何握起刀剑；第三个，是一名女性，她是继我母亲之后我所见过的最睿智的女性。

伊莎贝拉，这个女人在新月历318年成为了至高王后，她并非贵族出生，却有一颗比任何贵族都高尚的心。她的善良、机敏、与耐心，那些是直到很久以后的今日，连她的笑容都化为枯骨后仍令我铭记于心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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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月过去了，天气也从秋末转而入冬。

阿切尔站在大门口静静的感受着日益寒冷的夜风一点点带走他的体温。

时间走得很慢，似乎和他一样，感到无奈、乏味，等着被风雨锈蚀。

一辆华丽的高篷马车停在了沃丁堡门口，阿切尔的礼仪导师克里斯蒂娜曾很耐心的为他整理过当代所有贵族的族徽，而当他还在瑞普家时他的家庭教师也曾让他背过类似的东西。阿切尔的记忆力一向很好，他认得马车上的徽饰：克伦威尔男爵来拜访了。

马车里的人出来了。男爵带着他的侍从向君主大厅这边走来。阿切尔感觉到了一丝异样，他走到了大厅门口，拍了拍值班守卫的肩膀。

“能和我换个岗吗？”他侧头示意了下自己在大门口的位置。

“啊，经不住寒风的洗礼了吗？贵族少爷。”那个守卫笑了起来，因为他肤色白皙完全不像个战士的样子，守卫们经常开这个玩笑。

“回去我请你一杯。”阿切尔抛出诱惑，“15年的纯麦威士忌。”

“啊哈，就一杯吗？”

“让你喝到够为止。”

守卫用力摇撼了下他的肩膀，大笑着往大门口走去。

阿切尔站在君主大厅门口，背后的这扇门里面就是门罗·荆棘每天处理公务与接待来客的地方。他站在那里扶正剑鞘，静静的等待着克伦威尔的到来。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克伦威尔的老男爵在赖德十二世还没继位时还处于一个“墙头草”的位置上，赖德十二世的王位一旦确立，克伦威尔立刻表明了支持赖德十二世的立场。但是这种事情在宫廷争斗中实在是见怪不怪，克伦威尔到现在还只是个男爵，有什么心思也只是小奸诈。

要担心的事情还有很多。阿切尔不由得叹了口气。

几杯纯麦威士忌就能让守卫擅自换岗，虽然这让他方便了不少，可如果真的有心存歹意的人混进来了，那也让他们“方便”多了。

在与守卫的闲聊中，他惊讶的得知沃丁港的治安竟然大多是由兄弟会分部在维护而不是当地守卫，要知道，沃丁港在沧澜女王赖德五世执政的时候可是作为首都的！

还有一个问题：君主大厅里那些守着门罗·荆棘的卫兵都是赖德十二世的士兵而不是本地驻军。这么一来就有意思了——导师为什么让他保护门罗·荆棘？赖德十二世让一个长得和他十分相似的人当了沃丁港的至高王，还派了这么多卫兵来，其中的喻意他隐约可以猜到了。

一身华服的克伦威尔男爵走过来了，脸上挂着阿切尔熟悉的老一派贵族特有的笑容。阿切尔并不多话，立刻为他们开了门。

“啊，敬爱的至高王殿下，很抱歉因为某些事情耽搁了很久。这真让我羞愧，要知道我是很重视守时这件事的。”门关上了，阿切尔在另一个值班守卫异样的眼神中侧耳屏息聆听着门里的声音。

“并不晚呢，克伦威尔，实际上时间刚刚好，我刚才还在和贝拉讨论着要不要去花园里喝杯茶吃点什么，毕竟像今晚这样清澈的月色可是难得一见的。”

不知道为什么，每次听到门罗·荆棘这个明明二十岁出头的年轻人老气横秋的和比他大了几十岁的贵族客套，阿切尔心里总有种很微妙的感觉，大概是……幸灾乐祸？谁会喜欢那些个只见过一两次面却一上来就“亲切”的嘘寒问暖的贵族呢？

然而他很清楚，门罗的这种并不委婉的率真使得他在贵族群体中更显得另类，如果他不是至高王的话……当然，现实是没有如果，他就是至高王。

“但是今晚的夜风很冷，为了看个月亮感染风寒可不值得。”这是伊莎贝拉的声音，“男爵大人受冻了吧？我早就劝门罗既然要聚头就找个风和日丽的午后好好聚一聚，你们男人不是可以赛赛马之类的吗？可他就是不听。”

“喂喂，贝拉，你就这样当着男爵的面说我啊？”

克伦威尔男爵笑了笑，“王后殿下不用感到惋惜，就算不能赛马，还是有很多有趣的事情可以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