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8、眉目如画
那日淮颜亲眼看着盛装的姐姐上了轿子,无论淮堇口中说着怎样的言辞都掩盖不了自己内心的悲痛,她懂。
只是在那日她注意到的柒却无任何反常之处,依旧如往日里的淡然,不,竟比往日还要淡然几分,这使她不得所解,或许他是刻意的伪装罢。
若搁最初时,他们分开,她心中不是没有半分窃喜的,若说心中充溢的是满满伤心就太过虚假。
但如今,她只希望姐姐不要走,希望柒和姐姐能永远在一起。身为一个旁观之人,听书也泣于悲欢,不是吗?
她一遍一遍的在心中重复着无法送达的话语,姐姐如果你可以回来,我们还回到从前好不好,我……舍不得你……
娘未曾落下半滴泪,未说半句挽留的话,只一句叮嘱。目送淮堇离开后便独自静然坐在桃花树下的石凳上,眉目如画,看不出半分表情。
片刻,薛浅若仿佛是看到满腹心事的淮颜,挥挥衣袖冲她道,“淮颜,你过来。”
淮颜先是讶然了一瞬,娘亲是第一次这么没有刻意伪装,没有因事所以,这么破天荒温柔的唤她。
她行了过去,薛浅若微微一笑感叹道,“淮堇这么快就离开我了,时光匆匆,淮颜,留你一人,孤独吗?”
淮颜并没有言语,摇了摇头。
“你们的事我多少了解一些,我不愿插手,但生在官宦世家终是不得已。”娘亲哀叹,如霜般的淡淡愁绪染上眉头。
淮颜有些迟疑,在心里组织了一下词语,生涩的安慰道,“娘,姐姐是会理解你的。”
薛浅若勾唇无奈地摇了摇头,“依她的性子,认定的东西是万不会更改的,这次只是不得已而为之,但她的心终还是会留在无月山。”
淮颜默然,静待下文。
随即,薛浅若一双眸子望向她,万年的冰霜融在此刻,似漂流的溪受了曦光的照耀生动而温润,“你嫁给他吧……”
恍然间,她听的真切吗?心似漏跳了一拍,呆望着薛浅若,“娘,你说……什么……”
“你知道我在说什么,若你不嫁给他,淮堇是永远也不会放弃的,若她的心不在帝都,在皇室不会有立足之地,更不会有好下场。”
娘亲第一次这么柔和的对她说话,第一次去求她,为的却是姐姐。
嫁给柒?倘若她不爱柒便会输掉自己的一生也没有关系吗,娘亲?
“可是娘亲你有没有想过吗,然柒爱的是姐姐,永远只能是姐姐,他不会娶我的,我也不能……对不起姐姐。”淮颜轻声道,殊不知她内心已经万千伤痕,娘终究是偏袒姐姐的。
“颜儿,娘……求你。”薛浅若诚然道,眼神之中满怀期待。
她怎么去拒绝,该怎么去辜负,梦寐以求的温情情景却是为了一个目的。
“好,但我不能保证他会娶我。”她淡淡道。
垂眸之间,她放下了多少,承受将来淮堇更深的恨,承受柒的鄙夷,承受娘利用后的碎片。
她怕,她怕的颤抖,恨可以使人失去理智,若淮堇得知,她与姐姐又会有怎样的腥风血雨……
淮颜独自徘徊着,她该怎么把这件事说出口,她一个姑娘家向一个男子求婚吗?
最后她所幸什么也不顾了。
径直找到了他只道一句,“我想你娶我!”
乱花纷飞之中,那句言语那么清澈直接,整个温暖了他的心。他一时忘记了言语,深深的沉浸在她眸中,是那样的纯净美好,满含期待。他曾幻想过无数次情景,若有一天他放弃这天下,她会对他心爱的姑娘说他会娶她,他会告诉她他爱的一直是她,一直都是……
可他给不了,他放不下,放不下这天下,终究她还是败给了这繁锦江山。
隐藏在袖下的手紧握成拳,场景静然了片刻。他瞬然冷了脸,只淡淡一句,“我是不会娶你的。”
只一瞬间,她满怀期待清澈纯净的眼瞳黯然失色,绝望的落了泪来,决了堤,似断线的珍珠。
她紧皱着眉,强忍不住,哭的抽噎起来,眼前的景致都已经开始模糊,剩下他朦胧的身影,她触碰不得,一碰就化为了泡影,不是你的终究便不是你的。
早知是这样的结果,她怀着的希望还是太高,只是在真正身临其境的时候,她才知道是这么的痛,心是这么的痛。
他冷冷的站立在她眼前,把万千的琉璃光彩都夺了去,衬的她是那样的渺小,那样的卑微。
他心中犹如翻江倒海,神色却依旧淡然不为所动,眼眸之中只闪现一瞬怜惜就被长睫遮映了去,他无法去正视她,他不敢去正视她,他怕他这一生唯一的冲动会来临,他会拥抱住她,安慰她不要哭。
她失控的像个孩子一样嚎啕了起来,只要她看到他,他的眉眼他的表情每一个动作都在清清楚楚的告诉她,他爱的只是淮堇,是姐姐!
“淮颜,我不值得你去喜欢。”他道。
“是我不好吗?”她泪眼朦胧喑哑道。
“你很好,是我不好。”
“既然我这么好,你为什么不要我?”她颤抖的问道,绝望的卑微。有些未问出口的话,将埋在她心中,咏唱着一遍又一遍。
他无言,说不出一句话来。
她苦笑,看,看吧,到底还是她不好,她不及淮堇,永远永远都不及……
如今无月山只剩下她寂寥的一人,没错,仅仅一人的心在游荡。
两年前,拨乱了他的棋局,乱了她的心,她认为一喜欢便是一生,一喜欢便是岁月静好的一生。可如今却是物是人非,散的也干净。
这种干净的感觉使她像是个死去了多年的人。
回头想来便也是她的错,明明知道结果却就这么不由自主的爱了。晃晃许多年来,她执着的到底是什么,那真是所谓的爱,还是……仰慕。
淮颜行至薛浅若房门口,逆光而立,看不清面色,轻轻启唇,“娘,他不要我……”话语间有些颤抖。
薛浅若竟有些哀婉的神情,“淮颜,娘是不是偏心?”
是,娘亲分明就是偏心!可是她又能说什么呢?
默然了须臾,薛浅若竟微微的笑了,一分分的扩散,那抹笑直苦到了淮颜心里。
“淮颜,你真可怜。”薛浅若缓缓道,眼眸之中有她捕捉不到的东西。
不明所以,她感觉这句话是那样的深远,仿佛就这样注定了她一生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