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6_毫无动机(1)
我揉着早已杂乱不堪的土黄色头发,试图抓掉那些在上面雄赳赳、气昂昂蹦哒来蹦哒去的虱子。
真是好笑,我年轻时曾经引以为豪的一头金发如今竟成了屎黄色的一撮茅草,鸟都不愿意把它当窝儿。
“真他妈烦人!”
心烦地点燃了支游泳牌烟,这烟味儿不错,挺浓挺香。可惜不会宣传的老板到底让它永沉烟潮。
旁边小鬼欲张小嘴惹得我一巴掌就拍在了人脑袋上:“好了好了,完了完了。这狗屁故事就他妈这么完了。”
靠着墙倚下来,躺在地上望着休息室花花绿绿的瓷砖顶,吹了一口烟圈任其在空中转圈儿。喃喃低吟最后变成撕心裂肺的怒吼:
“他也完了……我也完了……给上边破的那么些案子都他妈这么完了!”
两滴浊泪花了我脸上的污垢,草草用手抹了一把泪渣子和鼻涕泡儿,满脸都是乌黑和浓黄。
“对不起……是我们说错话了……”
被我打的那孩子似乎吓坏了,捏着张雪白的餐巾纸迟疑了好久,最终还是放弃了替我擦的想法,小心翼翼地塞在了我手里。
大面积地狠抹了一把脸上肉都给压陷了下去。于是那张纸就变成从粪坑里捞出来的那么脏了。
我本来就是屎。
“砰砰砰”,性情上来朝着墙就是三拳,刺骨的疼痛弥漫全身使我暂时忘记了空虚。
果然自己是个冷心之人。
“您有揍过他吗?”
“啥子?”
“您曾给我们讲过很多故事,也曾在有意无意中让我们看到了……您的拳头。但您从来没有给我们讲过您对他动手。他的功夫挺厉害吗?”
孩子并不熟练地用着敬语,平静的语气掩盖不住心理上的恐惧。
我爬起来蹲着扫了一眼自己的手。一道道或宽或窄的伤疤,杂乱地布满双手,肿起来有两指多高。
刚才的猛击虽然量少,但足以使最近的几道刚结痂的伤重又破了皮,露出鲜红的嫩肉和黑色结痂的伤痕来。
一不顺心就折磨自个手,又没个勇气玩命儿,留着个贱命一条去找那个生死不明的家伙。倒真他妈受罪。
可说到底这双手毕竟做过太多错事,造过太多孽。
我抱着头缩团取暖,忽然想起这方法也是从那人身上学来的:“除去小打小闹……”
泪水决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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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直了!没有任何线索!分明就是在大街上找个人多的地方乱刺乱砍一通!真不明白这种案子为什么要查!”
费舍拿着一叠资料边说边舞动手臂,肌肉乱抖。吓得几个原本准备和他打招呼的人都乖乖闭了嘴,埋头做事。
狄亦桢在他的“专属”拘留间里按压电子琴键打发时间。最近总是被费舍从家和治安局叫来叫去,还都是为了些毛大小事。
得,也不知哪得罪了这阎王,把自己往死里折腾。算了,干脆搬这儿来吧。
“也许该来些激情的?”狄亦桢用小勺搅拌美式咖啡,勺带起液,液体顺勺按地心引力重又落入杯子,发出清脆的小声响。
加快一格节奏,增加一格声响,再配上点伴奏?吉他,木片还是脆竹?试试木片吧。屋子里多了《野蜂飞舞》的旋律。
“看起来不错。”狄亦桢的手指在键盘上灵活地运动着,左右交替从下到上爬坡。
费舍本来就不爽,在门口听见那快速的乐曲更是恼火。他知道在这局里闲到敢弹电子琴的只有一个——狄亦桢。
于是收了脾气性子跟小老鼠一样敲了敲门,毕竟还有事儿要他帮忙。
狄亦桢听着敲门声就知道是费舍,他熟悉每个人的敲门声。费舍这种粗粗鲁鲁闯进来的人敲门一定是有事儿。
狄亦桢停下手,站起身来给人看了门身子侧在一边。他可不愿被人突如其来地揍一顿——最近费舍情绪不太对劲。
“说吧什么事,老范。”狄亦桢拉开一把椅子,伸手欠身微笑示意费舍“请坐”。
“今天看报纸了吧?”费舍风风火火地一屁股差点把椅子坐倒,却还是按风格拐了个弯。
“噢抱歉,今天只顾玩乐忘了准时看报。又出案子了?很严重么。”狄亦桢一推转椅滑倒柜子前,看着今日报纸头条。
“联邦调查局某组组长一儿子没事早上出门溜达,给一小鬼砍了!妈的还偏要找理由!目击证人众多伤者众多,不就是一个自闭症儿童满大街发疯么!”
“也不知那小鬼吃了什么药,把十几个人分别砍成了不同程度的伤势不算,还把那家伙的儿子给他妈砍死了!真他妈犯贱!”
费舍说着抓起桌上杯子就往地上摔,兴得狄亦桢及时站起来拍拍人肩,安抚着人坐下才没造成一地残局。
费舍鼻孔冒着粗气把一叠资料拍桌子上,嘴唇蠕动半天最后还是抱着臂把头转一边去了。
狄亦桢放下报纸,拿起资料细细看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