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苏幕遮(1)
苏墨抚剑,幽幽地叹气。他的手里,紧紧攥着一颗袖钉,就放在客栈房间的窗前。袖钉铜制,朴素无华,压印有波澜之中的葵花纹。乍一看与一般袖钉无异,只有天罗才知道,这波澜葵花可不是随便印的,象征的是葵花之世天罗在动荡中所做的贡献,当年青衣鬼苏秀行只身营救太子白渝行,牺牲于西江江畔。可以说,没有苏秀行的话,天下也就会晚安定二十年,也不知道会多出多少生灵涂炭。后来,这也就成为历代青衣鬼的身份象征。
看来,那人是故意放在那里的,想要告诉他们什么。
“老头子也有一枚。”一个人从窗子跃入,足尖还未点地就说。他是苏同,苏墨的堂弟,这次任务的“鍔”,也就是联系人。
“不是老头子那枚,我认得老头子那枚,要旧一点。”苏墨扶额,脸上写满的是紧张,“要是青衣鬼来了,我们还是收拾东西滚蛋吧!不管他是敌是友。”
“没有一丝胜算??”
“没有一丝胜算!!”
苏墨做出肯定的回答,他是刺客,知道刺客的规矩,第九条是,从不插手其他刺客的任务,除非有变;第十三条是,除非回到总堂,否则从不联系其他刺客。他们只能是为任务而来,一定是事情出了变故。
离接云城大概十里的地方,一队驿兵行色匆匆策马过溪,朝接云城赶去。当他们的马蹄扬起的烟土稍稍落定的时候,一个人从马道边的大樟树上跃下,他双眸像冰河里的寒星,披肩长发,身着海棠翻波绣纹的长衫,如果苏墨在场的话,他会发现这人面容与他有那么几分相似。
“夜北告急!夜北告急!夜北告急~”
刚进城门,为首的驿兵就开始大喊,余下的驿兵也跟随他大喊。他斜挂在身上的驿筒上缠着火红绡,余下长长的一截像火焰一样扬起。
他们丝毫不顾城里不得纵马的勒马令,一路横冲而过,撞翻摊铺,身后是一片狼藉。马蹄在提督衙门停下,驿兵们不等下人过来牵马,就从马上跃下,直奔主事处。
“提督,提督何在,前线六百里加急!”
主事处的门却紧紧掩住,只从旁院走出一个儒士打扮的人。
“提督一早就出去了,还没回来!你们也累了,喝杯茶缓缓。”这人说。
“夜北驿站六百里加急,我必须马上面见提督。你们快给我换马。”驿兵转头就要往外走。
“拦住他们!”此人一声令下,府内的差役纷纷围住他们。
“你敢阻拦急传!”驿兵们也擎刀对峙。
这人走上前,用手轻轻按下驿兵手里的刀,温和地说:“我是提督府的主簿,姚方。提督不在一切事物由我处理。”
“前方紧——”驿兵首领高声喊。
“你给我住口!”姚方突然作色,厉声打断了他,“想清楚再慢慢说,说错话是会惹祸的。”
“都先安顿下来,去喝杯茶,你跟我过来。”姚方让人把驿兵带下去了,转身对驿兵首领说。他转身推门进了主事处,驿兵首领提着驿筒跟了进去。刚进门,姚方就把门紧紧关上了。
“大人,前夜出云铁骑犯进,精兵直击贺兰县,统兵娄北运力战,以身殉职。还有——”
“我有问过你一句话吗?”姚方突然打断。
首领摇头不知所措。
“夜北驿站被攻破了,这是最后一份急件了吧?”
首领惊愕,但还是点点头。
“接云城要变天了!”姚方叹息。
“大人,这是夜北驿的六百里加急,需要火速呈送到清江里,您看!”首领取下驿筒就递过去。姚方伸手接过,抚着驿筒上的三重泥封,并不拆开。
“你一路上都是这么喊过来的?这下方圆几百里都知道兵祸要来了。”姚方一改之前的和颜悦色,浓眉竖起,厉声喝问,“你可知道人言最不可控,失掉一个县在百姓口里一传,到了国都清江里,可就是失掉两个郡。你一路泄露军机,人心惶惶,未战先败军心,未败先失民心,你可知罪?”
“加急有三,帝急绑黄龙绡,兵急绑火红绡,灾急绑海绿绡。你这如火一样的红绡早就把里面的内容说出来了。这加急只有国主才能启封,你有何资格泄露天机。”
“大人,卑职该死!”首领一下子慌了,忙跪下不知所措。
“你且去掉火红绡,把这百里急传往国都阳朔方向传送。我再送你几个健壮亲兵,每到一城就大肆宣扬‘前线大捷’,但一定要亲自面见太守,只告诉太守真实情况,只向他求援。切记,万万不可轻易启封驿筒。”姚方起身扶起驿兵首领,“如此,接云方有一线生机。”
“饮过茶便去吧!不必等提督了,我自当禀报。”
“这,卑职遵命!”
窗外天地清明,习习凉风。姚方闭目暗暗祝祷,“愿得接云无恙,愿得民不失离。吾当死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