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2、心事难懂
清风拂柳,平湖霜散。
淮颜一路跑到山坡上,迎着飒飒的风,压抑着如江海般波涛翻涌的悲伤情绪。
她那一刻才像个小姑娘,孤独的坐在岩石之上,把脸庞深埋在臂弯下,低低的啜泣起来。
忽如玉落般的乐声响起,幽幽入耳。
她似是未听闻到,竟不为所动。
音落,一阵桃花清香飘然拂来,淮颜似是嗅到,停顿住了低泣之声。
良久,她缓缓地抬起头,泪痕绰绰,湿了一双倾世桃花眼。
他俯身伸出纤长且骨节分明的手在她眼前,“桃夭姑娘,地上凉……”
这个场景……恍然间,她犹记得她年幼时,初遇他那日……
风和日丽,白衣少年正款款散步。
忽见地上有一物件,便迎了上去,拾起细细一瞧,原是个荷包。上面歪歪扭扭的绣着不知是何物,似残了的枝芽上开着一朵丑陋的花。
他忍不住笑出了声来。
“你笑什么!”上方的蓁蓁丛树上传来了清丽的一声埋怨,倒不见人,枝叶葱茏处隐约可见一双荡来荡去的绣花鞋。
少年随声望去。
她倒望见到了他脸上的银白色面具,嘴角泛起笑意,“你倒是说说,你笑什么?”
“谁在上面?”他倒反问了回来。
她纵身一跃便跳到了他眼前,一袭紫色衣裙与墨发在风中蹁跹起舞,嘴角微微上扬,一双眸子似三月灼灼然盛开的桃花般明媚。“我——淮颜。你方才笑什么,莫不是我绣的不好看?”她敛眸静静打量着他,若他真说出这般话,可就是没眼色了。
“确实。”他揣起胳膊,很是直接的道。
淮颜一听怒火倒马上从心里窜了上来,“臭小子,小心姑奶奶我揍你!”说着,她噘起了嘴,做着挽袖子的动作,明明一个佳人却出其意料的蛮横。
他话锋一转,勾唇一笑,“不过,寓意倒是不错。”
“一个烂桃花,能有什么寓意?”她挑眉,待看他能道出个什么所以然来。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子之于归,宜其室家……”吟完后,说罢,他转目微微一笑,“不过怎样都不及姑娘你笑若桃夭。”
淮颜喜形于色,掩唇一笑,“你倒是会说话。”
而后,她眼神流转到他的面容上,疑惑问道,“你怎么还带着面具,摘下来给我瞧瞧。”她敛着狭长的眸子,微微勾起的嘴唇下尽是好奇之意。
她伸手欲要触碰到那面具,他却转身闪躲掉了。严肃道,“姑娘,我的事情你知道的越少越好。”
“可我偏要知道呢?”她泠泠说道,却偏不使他如意。
说罢,她伸手硬要去摘他的面具,他翩然侧身,却轻易躲过去了。
她敛眸之中的眼神有些讶然,会武功?正好一试。
却未料到招招皆被他抵挡过去,每次在她险些跌倒时被他拉起,致使她没有摔到地上。
她何时输的这么直接,应该说她何时输过!
“你……我认输!”她有些气愤,有几分不服,却埋怨不得,最终化恼怒为平静。“不过你等着,等着我超过你,摘下你那面具!”
他做了个请的手势,好似事不关己。“好,我等你——桃夭姑娘。”
她一下没了好心情,怒道,“谁是桃夭,本姑娘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淮颜。”
“在下,柒。”
……
那是初相遇,淮颜便一直怀着超过他的心态为目标,晃晃几年中,他从未被超越。她从明斗到偷袭,各种招式便也用过,却次次皆未如愿以偿。渐渐之中她便也对他的脸失去了兴趣。
他与她说几句总会拌起来嘴,但她却并非是讨厌于他。
彼日。
他受了很重的风寒,她为照顾他,两日两夜未合眼。
途中,不知他睡梦中呓语着些什么,神情悲痛,也许是他的往事,不愿揭露却时刻记忆的噩梦,随着他的面具皆埋在旧时光里。
那次,她并未趁机去揭他的面具,只对着浑然不醒的他道,“我才不屑趁人之危,柒,我总有超过你的一天!”
淮堇见她支撑不住,便劝解她去歇息。
实则淮颜想亲眼看他醒来,却力不从心了。
到侧室中她倒头就睡,却怎么都睡不安宁,梦中坎坎坷坷的尽是烦扰。
淮颜醒来之际自是要察探他去,刚走到门口,却被屋中美好和谐的画面止住脚步。
姐姐嘴角缀着笑,手执勺子,温柔的吹几吹,正一口口的向他喂着药,并叮嘱着什么,比对她叮嘱时要温雅许多。
她双耳听不到那些缠绵的话语,跃入眼帘的只有那真真切切的美好情景,却不知为何会换来她眼眸中流转的光泽。
淮颜寂然无声,他们便也未发现她,她翩然离去,心中默默念着,他好,一切便不重要了……
姐姐喜欢七哥,她不是看不出来,春日里为他刺绣,夏日里为他折花,秋日里为他弹琴,冬日里为他作画。她从未见姐姐对什么这般上心。
七哥也喜欢姐姐,在一言一语的神态中,在关怀备至的举动上。
她相信那些不是错觉。
姐姐送的那些东西七哥通欣然接受,不是喜欢不会有人信的。
七哥的心中不会有她的一席之地,他的萧音只会吹奏给姐姐,而她只是偷偷的欣赏一番。
就像一切都已是定局,她的性格注定不会因为他而改变,他注定会喜欢上温雅的姐姐。
她无法牺牲本身的性格去喜欢一个人,那样便不是她了,她便失去了本身的色彩。
而现今他伸出的手,拨开了她心底的阴霾,不是未起作用。她不得不躲过去,只因她不想去流连不属于她的东西。
淮颜扶地起身,拍了拍衣裙上的灰尘淡淡道,“我不是你的桃夭姑娘,姐姐才是。”
他默然,微勾唇角,收回了半空中尴尬的手,不知要说些什么。
她微微苦笑,欲言又止的良久才启唇,“你是喜欢姐姐的吧七哥……”
“嗯。”
彼时,什么怀疑什么貌似皆烟消云散,喜欢就是喜欢。他亲口承认之前她还怀着一丝希望,希望七哥不喜欢姐姐,希望她可以理所应当的喜欢七哥。但当他承认时一切都结束了……
淮颜强忍住泪水,拂袖踏出步伐欲要离去。
“淮颜,爱不是一个人的全部,也不要因为他人而左右你的人生,你无法选择开始但可选择命运,坎坷又怎样你的人生会因此而更精彩,我想看那个曾经无忧无虑的桃夭姑娘。”他淡淡的话语比那清风还要柔几分。
淮颜并未停下脚步,他看不到她的神色,只感到彻骨的凄凉。
她明白他的话,呵,还不是让她知难而退吗。
她在十四岁的豆蔻年华认清自己的内心,却不得不放手流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