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雪之殇
下雪了,鹅毛大雪,地上白茫茫一片,如此壮丽的大雪,现在也许只能在这九州的关外农村看到了,繁华的大都市早已成为热岛,能下上几场干净的雨就不错了。
银装素裹的柴堆,踩上去咯吱咯吱的雪地,亮晶晶的树挂,总能让人回忆起美好的童年,只是此时,那个在雪地里背着煤块艰难前行的女孩恐怕没有这个心情。
还有一公里就到家了,女孩看了看远方,疲惫的眸子中露出了一丝喜色,可是瞬间就被迅速袭来的困顿淹没了,要马上赶路了,天黑之前必须送到家,否则阿母会被冻死的,“阿母坚持住,等着我。”
女孩自言自语了一句,然后紧了紧背篓,加快了脚步。雪,继续在下,天地间寒冷依旧。
女孩大概一米六八,梳着两个马尾辫,杏目圆睁,瓜子脸庞,也算清秀俊丽,只是长年的农务和山路奔波让她皮肤有些黝黑,再加上简单利落的粗麻布衣服,让她多了几分干练朴素,少了几分柔美靓丽。
仔细看她走过雪地上的脚印,居然很浅,要知道她背着将近五十公斤的煤块啊,真是匪夷所思。
半个小时后,女孩走到了一个村子,“终于到家了。”停顿了几秒钟,调整了一下呼吸,她迅速跑进了一个低矮的土木搭建的屋子,而这次,雪地上几乎没有脚印。
“阿母!”女孩大叫了一声,扑倒在床前,一个白发妇人胸前都是鲜血,眼色迷茫的看着女孩,“小...小慧...”阿母艰难的叫她,“我在这儿,阿母,我找到煤了,我这就生火,你会没事的...”
女孩看到血满脸恐怖,慌忙去生火,可是妇人一把抓住了她。
“不用了,小慧,呵呵...咳咳咳。”妇人又咳出了一大口血,妇人使劲吸了一口气,稳定了伤势,微声说道,“让你跟着我们两口子过了十几年的苦日子,真是对不住你,更对不起你的父母,我好恨啊。”
虚弱的语气,浑浊的眼睛里却透着冲天的恨意,“您就是我母亲!我才不管我是谁生的,我只知道是你们养活我长大!”女士眼睛血红,挣脱了阿母的手,去给生火了。
“小慧,能够有你这么好的女儿,我们死而无憾了,我们觉得命运对你是不公平的,所以从小就告诉你,你不是我们亲生的,是别人送过来的,想让你活的明白。”
妇人气息孱弱至极,不得不大口喘气,小慧一边听一边着急的点火,只是屋内潮湿,火苗总是不大,没法把煤烧红。
“把你抱来的那个人也姓封,所以我给你起名字时也用的封姓,他离开的时候给你留下了一个玉佩,就是你脖子里戴的那一个,说等你长大了,可以拿着这玉佩去方丽市找张家君恒集团...咳咳!”
咳了几口她继续说道:“...说不定可以过上好日子...”阿母有气无力,不停喘息。火是点着了,可是火苗太小,不温不火的,村里的邻居知道她阿母得的是绝症,无人肯来帮忙,但是都送来了食物和水。
火始终无法烧旺,小慧来到炕边,紧紧抓着阿母的手,面如死灰。
“阿母,小时候你和阿爸说我父母早就死了,他们是怎么死的?”小慧眼睛此时布满了血丝,右手抓着阿母的手,左手握着一块煤,只见煤居然慢慢被挤压成了碎块,这是何等力道。
“呵呵呵...”阿母仿佛自嘲般笑了起来,“二十年前封家和...咳咳咳咳...张家...你的父母被.....啊!咳...”
阿母一声痛呼,还未说完,手就低垂了下来,瞳孔瞬间涣散了,毫无生机的眼睛和小慧布满血丝的眼镜对视着。小慧面色一僵,一个叫做孤单的东西如同匕首一般狠狠地刺进了她年轻的心脏!
好疼,疼的心碎,疼到麻木。
整整十八年的相依为命,这十八年来,阿爸和阿母把他们所有的一切都给了自己,阿爸是抗日老兵,一身国术武艺都倾囊传给了自己。
阿母在文革时期刻苦求学,考上了大学,只是被人迫害流落至此,和阿爸结合在了一起,终生无后,只是受人所托抚养了自己。
还记得自己初到这个村子时正下大雪,阿母有文化,就给自己起名为封雪慧,希望自己长大后能够冰雪聪明。阿母把所有的知识也都悉心教给了自己,只求自己长大后能够有文化自食其力,不要再受罪了。
如今自己最爱的亲人都走了,只留下自己迷离的身世和未知的日子。
什么是最恐怖的事?不是死亡,而是孤单,生命没有归处,灵魂没有寄托,世界亦没有温暖。
小慧还是如往常一样小心地为阿母盖上了被子,只是阿母再也不会在她盖好之前心疼地问上一句:“还不睡啊小慧。”。
而她也不会告诉阿母因为她要去给别人缝衣服、搬货物挣一下医药费,只是撒娇似的骗阿母说:“我要去莹莹姐家看电视呢,你别管我了,快睡吧。”
依靠着破旧的土炕滑坐在了地上,她太累了,累到连伤心也没有力气。她刚才点燃的煤火已经旺了起来,屋子里也渐渐有了火光和温度,唯一一束干燥的柴火发出了燃烧时噼里啪啦的细微响声。
天黑了,今天之前,她该依偎在阿母身旁陪她聊天才对,说说文革时期的荒唐惨烈,说说志愿军雄赳赳气昂昂跨过鸭绿江,说说她在别人家的电视上看到的现在城里的小姑娘打扮的如何时尚而自己如何老土......
屋子外面的雪依然很大,很大,很大。
靠着冰凉的土炕,封雪慧抱着膝盖瑟瑟发抖,泣不成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