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灭.往年之错
“陛下想不想要家国泰平,万世一统?”燕晢看着九十年前的连玦站在燕玘面前问出这一句话,平静的语调,然字字蛊惑人心。
燕晢很想逃开,或是对连玦大吼一个滚字,可他无力拒绝。
多年前的燕玘也是。
这个孱弱的少年心中积攒了太多的不平与太广阔的抱负,他抵制不了连玦他的许诺,于是他重重的点头,几乎没有犹豫。
关于昤昽,关于八十年前昤昽身上发生的事情燕晢大致能从梅宜语曾祖梅凊留下的手记中推断而出,但猜测是猜测,眼见是眼见。
现在的燕晢如一缕游魂附着在先祖的身上,他弄不清这是怎么一回事,他能做的便只有看着,看着那时先祖的拼搏与挣扎。
连玦为燕晢掐算、谋划、推演未来——但这些都不足以改变大应日渐衰颓的国势。于是连玦离开了燕玘。
他回来时,将一个女子带到了燕玘面前。
在看到那个女子后,燕晢几欲堕泪。
那是八十余年前的昤昽,有着极明媚的笑靥与极清亮的眼波,她骄傲而干净,就如同才盛开的、沾着晨露的蔷薇。燕晢从未见过这样的昤昽。
那时的昤昽傻到燕晢看来都哭笑不得。她相信身边的所有人,无论别人说什么,她一定当真,因为她之前从未经历过欺骗。她视梅凊、丁朔等人为友,唤燕玘做哥哥——她唤出这二字时神情必然是狡黠而灵动的,带着些许撒娇,这意味着她又想去哪玩,需要燕玘做向导了。
其实以她的年龄,燕玘哪里做得了她的哥哥,只是她自以为她将自己的身份隐藏的足够好,却不知她所谓的秘密早已被他人一清二楚。
那时的昤昽,大约是真的想要踏入红尘。燕玘带她去茶寮听说书,每每听见诸如白蛇、织女或是狐妖与书生的桥段时她总是格外入神。
跨越了近百年的时光,燕晢只能看着昤昽一步步走向已设好的陷阱。
燕晢早知道燕氏一族的龙脉依靠着昤昽才得以维持下去,可当一切伪装被撕下时的残忍还是超出了燕晢的承受。
他眼睁睁的看着,看着一身大红喜衣的昤昽凝在妆容精致的脸上,看着锁链穿过她胸口时绽开朱红的花朵,看着她自半空被拽入地底深渊时的惊慌与挣扎。
她凄厉的惨叫有如一把匕首,狠狠划过他的心。
“不——”她坠落地底的那一瞬他忍不住大叫。
噩梦被惊碎,他睁开眼,发现自己在一个极熟悉的地方。
这是缀玉楼的顶层,他与方旖旎饮酒的地方。美酒如故,玉馔如故,甚至明月流云也如故,可四周寂寂,空无一人。燕晢捂住头大口大口的喘息,像是溺水的人乍然回到了岸上。
“前世之事,想必陛下已知一半。”女子的声音温和而悠远。
燕晢豁然抬首,昏过去前见过的那个道姑此时就他眼前,“你说什么?”
“陛下是不愿承认么?”道姑唇角衔着若有若无的笑,似讥诮又似悲悯,“方才所见,那是陛下前世的记忆。”
燕晢没有说话,紧紧抿着唇,攥着拳,满眼都是恐惧。
“陛下前世,姓燕名玘,乃大应成宗皇帝。”
“不……”燕晢极是痛苦的拧着眉,蓦然站起,一把掀倒桌案,“不会的!”
“陛下逃避不了的!”道姑的声音那么轻,像是在耳边的叹息,“八十年前昤昽被封印地底,因为你不甘心做一个亡国的皇帝。”
燕晢不住的后退,不住的摇头,退到最后无路可退,他抵着墙仰起脸看着她,月光映着他眼眸中的绝望。
道姑还在继续开口,“昤昽被封印地底后,你果然顺利的攘外安内,平定了天下。伺候的大应也再无兵乱天灾——只是昤昽毕竟是南海龙王的孙女。天神是会发怒的”她注视燕晢的眼,“你在你死去的前一年允诺过南海龙王一件事,还记得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