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进父女安稳的睡过了一夜，次日一早便醒了来。爷俩一向都是早睡早起，有晨练的习惯。夏青从小就养成了好习惯，从不像某些同龄孩子那样爱睡懒觉。

“耶，爸爸你看，是史大哥哥在练武呢。”夏青一眼就看到，清晨清爽的阳光里，身形矫健的史进，正抡着一条杆棒，虎虎生风的耍着，倒是煞有介事。

“可惜了，本来挺好的一副身板，这招式怎么如此虚假？”夏进看出些破绽，不由得长叹一声。夏青叫道：“爸爸你看，史大哥哥身上好多刺青！”

“啊，真的！”夏进抬眼看去，裸着上身的史进，全身上下纹着一条又一条青龙，首尾相交，栩栩如生，在清晨的阳光下闪闪发光。

“真的好漂亮，可是纹身并不是这么小的孩子做的，这么好的身体，可不能荒废了。”夏进看着，以他惯有的眼光提出了感觉。

夏青也跟着讲：“史大哥哥这招式也太花哨了，看来没有拜过好师父啊。”

这话让练得正欢的史进听在耳里，立马丢下了杆棒，一脸不高兴的跑过来：“大叔，你这话什么意思？我练武的年头可是比小妹妹的岁数还长呢。我五六岁上开手，拜了江湖上七八个有名的师父，现在全村没人能打得过我，你凭什么这样讲？”

“就你！也拜过七八个师父？现在江湖骗子多的是，你别太自信了。”夏青一脸的不屑。夏进说：“青青，说话别那么不客气，去拿条家伙来，和你史大哥哥切磋一下。”

“好的。”夏进放下怀中的小狗，转身跑去掂了一条杆棒来。恰好史弘看到，惊叹道：“这棍棒快赶你两个人高了，你却怎么使得动？”

夏青调皮地一笑：“史伯伯您瞧好罢。”挥着杆棒就蹦跳着来到史进面前，“史大哥哥，接招！”

“你个小丫头别不知死活，看我来教训你！”史进感到很丢面子，抡起杆棒直取夏青，夏青灵活一闪，回身之际那杆棒已刺了出去。

史进反应得还算快，往后一退打了个转，手里的杆棒顺势向前一挺，夏青何等敏捷，手里的杆棒正好和史进的交叉在了一起。夏青用力一顶，棒头戳在了史进手上。

史进“啊哟”一声，夏青顺势一挑，那条棒从史进的胳膊肘处挑过去了，一下子就把他拨倒在地，“扑嗵”摔了个大屁股蹲。

“快起来快起来。”夏进赶紧跑来将史进扶起，“孩子，摔疼了没？”

“我没事，小妹妹好生了得，是大叔您教的吗？”史进拍着屁股上的土站起来，“大叔的武功一定更了得，可否让我开开眼界呢？”夏进很是欣慰：“好，我喜欢你这样有求知欲有上进心的孩子，待我使一路来给你看。”便将身上长衣扎在腰里，拿起杆棒便施展开来。怎见得夏教头好手段，但见：

齐眉杆棒虽俗物，物尽其用是利器。大宋开国武德帝，蟠龙杆棒等身齐，打四百座军州都姓赵。

东都禁军八十万，教头队伍数百人，夏进内中数为尊。枪棒无敌天下惊，翻江倒海腾蛟龙。

这一着掀倒泰山顶，震的那冷面寒枪俏罗成眼发呆；那一挑刺穿黄河道，惊的那铁枪无敌杨令公直喝彩。

好道是世间总有高人在，大隐于市无人知。今朝遇得好儿郎，坦诚相授见衷肠。

夏进这一路棒使下来，四周早听得一片叫好声。不只两个孩子，史庄主史弘，连带路过的百姓们都停了脚步。远离大都市的乡村百姓何曾见过如此精彩表演？一个个两眼发直不知东南西北。

当初东都大剧院高价请夏进表演枪棒，50万的出场费夏进都没答应，尽管他的总教头月薪只有不足两千元。

“夏先生真是好功夫，现在时辰不早，带孩子们回去吃早饭罢。”史弘屏退众乡民，请夏进父女回庄院去用早餐。

史进与夏青边走边聊，聊的都是些刀枪棍法，好生投机。那条叫小飞的小黄狗一直跟在他们脚下，颠儿颠儿跑。

“哇！早餐好丰盛啊。”夏青原以为农村人的早餐一定很简单，没想到竟有这么多种食物，还都是热腾腾的。

因为离开东都太久，夏青已经很久没喝到牛奶了，没想到在这荒村野地还能有热牛奶喝。高兴地拿起杯子，刚喝一口就感觉不对劲，这分明是奶粉冲的嘛，但是不能声张，夏青从小就被父亲调教，到人家作客一定不能随便提意见，辜负人家的好意是不礼貌的。

史进倒是无所谓，他早就饿了，端着碗稀里呼噜的扒拉，嘴里不断发出声响，让夏青看的心惊胆颤：难道农村人都是这样子的吗？将来长大嫁人，万万不能找农村的。

“青青，你怎么了？你不是早饿了吗？快吃啊。”夏进若无其事，啃着热烧饼叫夏青快吃。夏青哪里还有心思吃饭？恶心的捂着胸口想吐：“爸爸，我不饿，我不想吃。”

“这孩子怎么了？是不是路途劳累闹病啊？我叫人请大夫去。”史弘也放下了碗。夏青看到他嘴边尽是渣渣，胡子上挂的还有玉米糁，只感觉一阵恶心，胃里翻江倒海，只能捂着胸口站起来：“我，我不吃了。”

“夏先生，老朽早就知道你不是凡人，现在小儿要拜你为师，请您留下来，您意下如何？”吃罢早饭，庄客送上茶，史弘打发史进去陪夏青玩，自与夏进攀谈起来。

“我既已露了本事，也不好相瞒了，我本是东都80万禁军总教头夏进，因为得罪了殿帅府高太尉，被他缉拿，才不得不带小女离开东都，到延安府去投奔种经略。今日见令郎是个好苗子，已有心收他为徒。令郎被江湖花架子功夫耽误的可不浅。史庄主若不嫌弃，我与小女便暂在贵庄上安身了。令郎如此好的根骨，我不希望荒废了。”

“那还要多谢夏教头了，小犬自幼不喜读书，整天就是舞枪弄棒。电视上凡有武打镜头，我们全家谁都别想换台。当初他妈在时，一心想要他出人头地，六岁上就把他送进学校。给他起这个名字，乃是要他前进、进取，直至进大学，中进士。可这孩子实在不是读书的料，上学才几天就让学校给劝退了。

“他妈妈好说歹说才让学校留下他，可是没几天又在学校打架，把人家孩子打的头都破了。他妈是打也打了，骂也骂了，就是教不过来。这孽障不知从哪里遇到个走江湖耍把式的，拿本什么《如来神掌》哄他说这是啥武功秘笈，要100块一本。这傻小子竟偷了他妈藏在柜子底下的私房钱，拿去换那不知何处印的小册子。

“他妈发现了追出来，怎么叫他都叫不回来，一气从桥上跌下去就没了气。这孽障才算收敛了些。后来那江湖骗子被官府抓住了，才晓得那些所谓的秘笈都是他自己炮制的，一本才5分钱，不知骗了多少无知的孩子。”

“世道无常，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夏进感叹道，其实他原本想说愚昧是落后的根本，不改变缺少文化的状态就只能继续愚昧。对于这样实心眼的孩子，打骂是没用的，棍棒底下只会出逆子。

“老朽我现在已年近半百，身体欠佳，现在是再没力气管这孩子了。只要他不闹事就好。”史弘叹气道，“夏教头肯细心调教这孩子，或许还不算晚。他才12岁，我是不能陪他活到老了。”

“史庄主不要这般悲观，常言道世上没有教不好的孩子，朽木也有可雕处，只是没有调教到正经处罢了。”夏进经过太多世事，知道如何与小孩子相处。

当初夏青在幼儿园同班有个女孩，小小年纪躁狂成性，连老师都挨过她的老拳。夏进知道后主动去帮家长教育这孩子，不久就彻底把个小魔星整成了乖宝宝。夏进常自嘲入错了行，本不该从军而是该搞教育的说。

“青青，爸爸知道你在想什么，你不喜欢农村，不想在这里待是吗？东都虽好，可是有高俅那坏蛋掌权，我们就回不去。你想要上学学文化，这很好，你不想像你史大哥哥那样。可是你知道吗？你史大哥哥他现在需要爸爸来教育他才不会走上邪路，他也只是个孩子，他爸爸没力气来管教他。他天生就是一副好根骨，爸爸希望他能够好好习武学文，不辜负他过世的妈妈的期望。他妈妈是为了要他学好才丧命的，我们不能让她泉下不安啊。”

夏青已经郁闷得一天没吃饭了，也不愿和史进玩。夏进苦口婆心的劝说，夏青是温柔的孩子，不会轻易闹脾气。

“你怎么又提他妈妈？我妈妈在哪里你一直都不告诉我，我一天也不想在这个鬼地方待。你瞧这里都是些什么土老帽，他们看我的眼神，我的天哪，我怀疑他们是不是没见过女人。”夏青越说越生气，“农村人就这德性，我真是受不了，我们还是赶快离开这里去延安府罢。一天我都不想多待。”

“青青，你不可以这么说。”夏进脸色有些异样，“农村人怎么了？他们也是人生父母养的，他们种粮食才能养活城里人。你爸爸我也是农村出来的，你要体谅他们，他们并不是生来就比城里人低级，只是不知如何摆脱贫困罢了。像你史大哥哥那般好学上进的孩子，城里能有几个？那些蜜罐里泡大的少爷小姐，哪个在这般年纪就纹一身刺青？他不是为了玩酷，哪家孩子玩酷也忍不了这个痛。九纹龙这个绰号起得好，他真的是人中之龙，经过调教才会有大出息，才能够成为真正的龙。”

“师父，师父开开门。”一阵敲门声，夏进听出是史进的声音，赶紧打开房门，就看见一地白花花的月光里，史进端着一碗热腾腾的食物立在眼前，明显看出已经烫得呲牙咧嘴。

“孩子，你怎么自己来了？”夏进赶紧接过碗，史进两手揉着自己的耳垂：“没什么师傅，我爸爸知道小妹妹一天没吃饭了，怕是水土不服，叫人煮了碗鸡蛋面，我就给送来了。”

“真难为你了，孩子。”夏进鼻子有些发酸。

一碗热乎乎的面，温暖了夏青的心，史进对她真是哥哥一样的关怀。她再不多想，不再计较对农民的偏见，留下来，继续另一种全新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