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自杀。

阿切尔靠着墙角坐在地下室冰冷的地面上。

荆棘之间的空隙狭窄，鹰是飞行好手，就连矫健的它们都无法靠近的那片领域，人类怎么能做到呢？

兄弟会里所有的导师都停止了教学，守候在高塔之外等待着审判的结果，与他最亲近的三位导师来到了他的身边，他的刺杀教学、格斗教学、和礼仪教学的导师。

亚修老师站在他面前，大个子的托马斯和刚刚接到通知从教学中赶回来的克里斯蒂娜站在一边。

阿切尔低垂着头。

“喂，祷告好了吗？小子。”托马斯活动着自己的手腕，似乎下一秒就要一拳砸在阿切尔身上。

“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我知道……”

如果雅克不死，那个黑衣刺客……鸢的死就变得毫无意义。阿切尔站了起来。

他要杀了雅克。

他要杀了凯尔文。

阿切尔成为正式刺客这么多年，还从未如此迫切的想要别人死。

那么，他就必须活下去，带着比过去更强的力量，送他们去见维德佛尔尼尓。

亚修为他让开道，阿切尔一步步走向荆棘，他身上没有任何防护，只有单纯的衣服布料。

所有人都看着他。

“以鹰之名——”他走到了荆棘面前，跪倒下来，一瞬间，他感觉自己是赤身裸体的，被拔除了所有羽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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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三位导师共同的注视下，年轻的刺客缓缓跪倒下来，小心的从荆棘丛的缝隙间爬了进去——以一个卑微的、朝圣者的姿态。

“亚修，希望你这次不会玩火。”导师托马斯冷哼一声，“你知道这件事有多重要性，它甚至超过了杀害同盟兄弟。”

亚修看着他弟子消失的那个地方，负手而立，站得笔直，他并不说话，从阿切尔进去开始，他连一丝晃动都不曾有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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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杰克。”他看到他的兄长从他身边跑过去，“你想不想见见外面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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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切尔从跪地的姿势变成了略微弓着脊背，他调整姿势的档，后腰已经被荆棘划伤，他看不见伤口，但是能闻到血的味道。荆棘似乎也闻得到，他甚至觉得他受伤之后这些枝条向他靠得更紧了。

-

“雅各布……”

苍白的手臂指向远方。

“跑……”

黑衣刺客临死前不可置信的眼神。

他让他跑，可是他……

对不起。

-

“……”

四周一片黑暗，他看不见自己，也感觉不到自己的存在，仿佛他自身已经化作了这虚空的一部分，他觉得脑海里干涩胀痛，他记不起他前一秒在想些什么，做了些什么，他不知道他是谁，他无法思考任何事。

这是，死，的感觉吗？

然后这个世界又有了光。

再次，他又有了“存在”的知觉。

-

那是一条项链，它正在这一片漆黑中发出光芒。阿切尔小心的将它拾起——这是一枚用细链系起的细长指针，通体暗金的指针上布满了深红的铁锈。这枚奇特的饰物很有节奏的闪动着金光，像是一颗跳动着的心脏。

“这是一枚秒针，从时间的轮盘上取下，它的名字叫做‘时之序’。”一个身影从他背后绕到了他身前，伸出手将他的手包在他的手中，让秒针紧紧的压入他的手心。

他想看看那人是谁，然而，他的目光完全被秒针发出的金光所吸引，他控制不了自己，他无法移开自己的眼睛。

这光芒是魔性的，充满了诱惑。阿切尔想。他能感觉到他的血液在升温，不能让它控制住他。

然而，此刻这秒针却蓦地加快了闪动的频率。

它好像要跳起来了。阿切尔感觉自己的脸上有些发麻，血液正往心口迅速聚集，他用力的用另一只手和那个人一起试图包住那团金光，但是不行，光芒从指缝间渗出，他几乎能看到自己和那人变得透明的表皮、肌肉和骨骼。

金色的光芒照亮了他胸口的一小块地方，倏地，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充满了他的胸膛，一种，来自最远古的力量、时代的沧桑。

很快，他发现他的心跳、他的呼吸完全不受控制的随金光的闪烁而跳动着。那只陌生人的手忽然燃烧起来了，在片刻后便化为了灰烬，紧接着他感觉手里的秒针在奋力的试图挣脱，鲜血从他指尖淅沥沥的流落。

他的手里，现在紧抓着的，是一头野兽。

黑暗中，那条原本自然垂落的细链忽然动了起来，像细蛇一般在空中左右摇摆着，似乎是在判断着方向，忽然，细链直挺挺的僵在了空中，随后连同他手里的秒针一起化作一道光芒直刺他的眉心——

然后又是黑暗。

-

风。

这样的黑暗里怎么会有风？

是出路吗？

是结局吗？

能逃离了吗？

眼前的世界忽然全亮了起来，他忍不住抬手挡住了眼睛。

“阿切尔。”

他听见一个声音在叫他的名字。

他朝周围看去，发现他的右边有许多人与他并排，各自站在从屋檐延伸出去的木板台上，他自己是排在这对人最末的一人，风吹动他们的白袍，长袍如蝴蝶柔弱的触角般轻盈的飘动。他们的脚下，是断崖。

“阿切尔，跟着我做，不要犹豫！”与他最临近那人说道，他看不清他的面貌，但是，似乎有一种熟悉的笑意从模糊不清的身影那里传递过来了。

“杰克……瑞普……”他喃喃道。

“三，二，一，跳！”

下落……

他从高空跳落，头朝下，猛烈的风让他睁不开眼睛，一直坠……一直坠……直到……

他的下方，忽然亮起了一片耀眼的光——

啊！

强烈的死光瞬间将他的视神经烧坏，所有的器官、组织、细胞全在刹那间气化。

阿切尔消失了，只剩下那枚金色的指针，刻有古老而繁复的雕花的指针中央，所有的铁锈都聚集在了一起！

-

“噗——”

呃！

他感觉到撕心裂肺的疼痛，脚下踩到了切实存在的地面，阿切尔低头看去，一根尖刺刺进了他的侧腹，鲜血顺着这妖异的暗红色荆棘流淌下去，被大地无声的接纳。

刚才那些，是幻象吗？

他此刻已深入荆棘丛腹地，向前看去，在荆棘的簇拥下，他的手还远远无法够到的地方，那一块灰暗的石板上刻着与幻象里一模一样的指针，在那石刻的钟表盘上，那枚秒针缓缓的转过了一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