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秘火之二
“这里是绝对安全的。”
阿切尔拒绝了风韵犹存的女仆长对他一个劲儿的抛媚眼试图用喂饭来接近他的“好意”,一叉子将盘子里的食物撕开以示他的伤还没严重到不能“自理”。
“这里是‘秘火’的大本营。”沙慈优雅的举起叉子将食物送进嘴里,“秘密燃烧的星星之火,总有一天可以燎原。”
“是反抗赖德十二世暴政的组织,我有所耳闻。”阿切尔吃饭的动作也是很有涵养,刀叉相碰没有发出一点声音,“不过你确定就这么跟我和盘托出?”
“我是想趁你还没找到报恩的机会之前改变你的心意。”沙慈微笑的时候撒入屋内的阳光也明媚了几分。
“哼……”看着长桌对面那货灿烂得一塌糊涂的笑容,阿切尔敢打赌他就算是把这宅邸翻个地朝天也未必能找到证明这里是反机构恐怖组织基地的证据。
“我敢保证,如果你在这里住个十天半个月一定会喜欢上这里的。”
“然后等我去带一队帝国士兵回来剿灭你们。”阿切尔不紧不慢的回应,低头搅和着杯中的红茶以及继续无视掉女仆长炙热的目光。
“你不会的。”
“你想要我做什么?”阿切尔抬起头,琥珀色的眼睛直直的盯住沙慈,眼中毫不掩饰的流露出嫌恶,“我不喜欢欠别人人情,特别是那种挟恩图报的人。”
“哈哈哈。”沙慈哈哈大笑,“你说话可真有趣,哦对了,你还没告诉我你的名字呢,刺客先生。”
“阿切尔(Archer)。”
“弓箭手(Archer)?”沙慈微笑着,“我相信你射箭的技术比你刺杀的技术要好得多。”
啊哈。阿切尔扯起嘴角自嘲的笑了笑。看来消息传开了。
“现在到处都在戒严,教廷趁此机会大肆彰显他们的兵力,各阶光明骑士被派遣到各大城市,赖德十二世可受不住这种气,但也找不到理由发作,真是憋屈死了。”一找到机会嘲讽他这位同父异母的兄弟,沙慈就显得特别开心。
阿切尔不想理会他,注意力全放在墙上那副不知道是瑞普家族哪位的作品上。
“你喜欢那副画?”沙慈当然注意到了。
“我只是对瑞普家族很感兴趣。”阿切尔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自然一点。
“酒足饭饱,来吧,我带你去个地方。”沙慈拿起餐巾擦了擦嘴角,站了起来。
“好。”只要能摆脱女仆长那腻死人不偿命的微笑,阿切尔现在可以答应做任何事。
“丽莎对你很感兴趣。”沙慈走到他身边小声说,带着一种揶揄,“特别是你这种浑身散发着神秘气场的人。”
“如果她看到我真正的样子就不会这么想了。”阿切尔习惯性的想抬手去拉兜帽,却发现这件衣服根本没有兜帽。
沙慈耸了耸肩,不置可否,“这边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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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对瑞普家族也很感兴趣。帝国开膛手啊,如果没有他们,赖德王室这么多年的法制也不会如此顺利。”沙慈推开一间房间的门,这看起来像是一间画室,阿切尔看到里面井然有序的摆放:墙壁上挂满了一幅幅大小不一的油画,略显昏暗的光线下,那些人物有着奇特色彩的眼睛似乎流动起波光。
所有人物都有一双琥珀色的眼睛!
一共七幅。
“瑞普家族的七位家主。”阿切尔低声喃喃道。
“第八位死在赖德的监狱中,那时候瑞普家族已经式微,我甚至没能找到他的哪怕一幅画像。”沙慈略显遗憾的说,“你的眼睛也是琥珀色呢,说不定你的祖上是瑞普家族的人。”
阿切尔眼神一冷,“不可能,瑞普家族血脉强悍,即使是沾了点边也会保留有琥珀色眼睛和黑色头发的外表。”他抬头看着空缺的那第八幅画位,抬手掠过散落在额前栗色的发丝,琥珀色的眸子里眼光流转。
雅各布……
那双温暖的手逐渐冰冷下去。
我爱你……
阿切尔闭上了眼睛。
“是啊,也不知道他们看着身边的人都是一模一样的瞳色和发色会不会腻。”沙慈指着第一幅画像,“听说瑞普家族的第一位家主是一名海盗呢,从小母亲就跟我说他的故事。”谈到往事,沙慈的眼神也有些黯淡,“如果有一天我打败了哥哥,我一定会为瑞普家族一洗冤屈!”
相传沧澜女王的父亲,也就是赖德四世在位时,曾为她从国内外的俊杰中挑选过丈夫,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原因,也许是故意为难他今后的女婿,老赖德四世给女儿取名时用了一个名、一个姓,和足足二十七个中间名。当时他命在场的求婚者当场念出她的名字时,只有一个人做到了——
杰克·瑞普,一个让瑞普从一个海军家门变成后来守护帝国百年家族的人。
可是这位玩世不恭的海军上将家的公子哥却在举行婚礼当日却逃跑了——开着一艘挂着黑旗的船,海军上将之子变成了海盗。
值得一提的是,这位瑞普家族最著名的家主在外面漂泊了八年是为了为他心中的女王陛下寻找记录有攻破野蛮人之乡富莱克风谷的方法的“战争之书”,而后来野蛮人确实被攻破了,杰克·瑞普却拒绝了沧澜女王希望的婚事,只是被封为了一个伯爵。
他命瑞普家族的后人发誓把自己的一生都献给赖德王室。瑞普家族的历代家主以雷厉风行的执法手段与理查帝国的“帝国之狮”莱昂家族齐名,世人称之为——帝国开膛手。
“赖德十二世因为精灵信使的一句话将瑞普家族满门抄斩,我想就算你为他们报了仇,身为同样流着赖德的血的人,他们也是不会感激你的。”阿切尔淡漠的说,背过身去,他已经看够了。
沙慈摆了摆手,“这么多年过去了,就算是对于像瑞普这样的老牌贵族,君臣之间的信任也不如以前牢固了。”谈起家族往事又开始滔滔不绝,这位流淌着王者之血的年轻人却分明更适合当商人,“我哥哥又是个刚愎自用的人……”
“谁之前跟我说一见面就谈政治很不妥来着?”阿切尔忍不住叹了口气,开口提醒。
“是是是,那什么,收藏古老家族成员的作品和家主画像不算犯法吧?”沙慈小心翼翼的问。
“瑞普家族被赖德十二世贯上了‘意图谋反’‘引起叛乱’的罪名,你觉得呢?”阿切尔话一出口就后悔了,抬手捶了捶自己的额头,多好的罪证啊……
“哦,我一会儿就让人把它们全部转移走。”沙慈装作没感觉到阿切尔的懊恼,“你不是对这个家族很感兴趣吗?怎么不高兴?”
“对于已经死去的人,只要怀念就好了。”阿切尔的目光从那一双双如鹰隼般锐利的眸子上扫过,垂在身侧的双手忽然攥紧了拳头。
如何能不恨……
“雅各布,到这儿来。”虽然岁月流逝,却依然貌美的妇人向他伸出手,热烈的栗色长发微卷,衬着那张病态苍白的脸愈显黯淡。
“母亲,父亲为什么还不回来?”小小的他仰着小脸,依偎在母亲身边。
“雅各布,记住我教给你的那些单词怎么写了吗?”温柔的母亲答非所问。
“记住了。”他用力的点点头。
“真是我的乖宝贝。”母亲在他的脸颊上留下一吻,那温润的气息似乎还带着他幼时记忆中的奶香。
“雅各布……”
漫天的鲜血,染红了那个金色的五月。
“我爱你……”
-
阿切尔的脸色惨白。
沙慈被吓了一跳,“你怎么了?伤口裂开了吗?”
“我感觉不太好。”他扶住了墙,低低的呻吟一声。
沙慈的嘴唇动了动,阿切尔奇怪的看着他,却没有听见任何声音。
奇特的感觉。
他抬起头,时间此刻变得异常缓慢,每一秒都在被一种无形的力量撕扯着拉长,这种感觉和在圣骑士那一剑向他刺来的时候也曾有过。时空弯曲着,极富节奏的一下下收缩着,他捂住胸口,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在往那里涌去,他原本惨淡的脸色立刻鲜艳起来,嘴唇鲜红得似乎要滴出血来。
脑海中,细微的声音在记忆深处悉悉索索的响动,他仔细去聆听,却发现那都是些他无法理解的语言。
视线晃动着,阿切尔眩晕得有些想吐,他朝那个昏暗的房间里看去,第一代家主杰克·瑞普的眼睛眨动了一下,那个放荡不羁双眼中尽是桀骜的海盗从画中走了出来,阿切尔的眼前缓缓浮现出一座漆黑的山,像是墙上的手影般晃动着逐渐清晰起来:山峦起伏,那形状就像是一只腾飞的雄鹰!
“阿切尔!”沙慈叫了他一声,阿切尔猛地回头看他,那种在泥泞中蠕动着粘稠感已经消失,时空没有扭曲,教堂大时钟上的指针依旧不紧不慢的走动着,杰克·瑞普也不在这儿。
“你怎么了?”沙慈满脸歉意,“都怪我,你伤得很严重我还带着你到处跑。”
“我没事。”阿切尔皱了皱眉,不太理解刚才发生的事,“那副画能不能送给我?”他指着那幅杰克·瑞普的画像。
“可以。”沙慈点了点头,正在阿切尔惊讶于他对于自己的“藏品”竟然毫不吝啬的时候,沙慈又加上一句,“只要你愿意加入秘火。”
阿切尔扭头就走。政客!彻头彻尾的政客!他愤愤的想,他怎么会被这种人救!?
“哎哎哎,你又没地方放这幅画不是吗?难道你要把叛国者家族家主的画像带到你们兄弟会总部去啊?”
阿切尔顿住脚步转过身,“如果我向你借匹马是不是也要我先加入你们?”
“这个嘛……要看你借什么样的马了……哎哎别走啊!”
“赖德十二世。”阿切尔咀嚼着这个名字,将它在齿间咬得支离破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