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奸佞?忠臣?
打更巡夜的老人周伯多喝了几两黄汤,冒着雨踉踉跄跄地转过街角,看到黑夜里隐约有什么东西一掠而过,飞上了墙头。
“哎呀呀……”周伯揉了揉眼睛,然而转瞬那个影子就消失了,帝都的夜还是那样浓黑如墨,没有一丝光亮。
冷雨中,老人哆嗦了一下,喃喃:“什么鬼怪?真是的……如今这个世道,不魑魅横行才怪。”
他唠叨声着,醉醺醺继续巡夜。
才走了几步,刚到御使府第的门外,忽然觉得腹中翻滚,看看四周无人,便到围墙外的柳树下准备解个手。
然而,不知道是不是再度出现错觉,他觉得柳树动了起来,一根树枝忽然扭曲起来,对着他伸了出来。
“见鬼……怎么回事?”周伯嘟哝着抬头,忽然间居然看到面前一根干枯的树枝上,长了一双碧绿色的眼睛。
老人大惊失声,然而惊呼还未出口,忽然间感觉心里便是一空。
暗夜的冷雨还在继续下,然而落到地上已经变成了殷红色。
竹梆子落到了地上,老人的眼睛大大地睁着,浑浊的眼球仿佛要从眼眶里凸出来,心口上破了一个血窟窿。
尸体边上的血水宛如一条条小蛇蠕动着,蔓延开来,爬向无边无际的黑夜。
“啧啧,人老了,心也硬的象石头。”
御使府第门口的树上,那双碧绿色眼睛的主人噗的一声把嘴里嚼着的血肉吐了出来,擦了擦嘴角的血迹,宛如蛇般无声无息滑落。
在初春寒冷的雨夜里,来人居然只穿了一条破烂的短裤,裸露在外的身子干枯如竹篙,手脚细长,皮肤浅褐而干裂,接近于树皮——
方才攀在御使门前干枯的柳树上,便活脱脱如同一支树干,令人真假难辨。
“还以为能吃上一顿消夜,看来还得饿着肚子开工。”
碧绿色眼睛的来人喃喃自语,伸出红艳的细长舌头舔了舔开裂的上唇,形如鬼魅地掠上了墙头,身子仿佛没有骨头一般、贴着起伏的墙头,四顾。
看着御使府第中、书房灯下那个伏案疾书的人影,他忽地冷笑。
点子还好好活着?果然“虎”也被干掉了——
也难怪,那个“影守”居然是剑圣的弟子!
龙象狮虎运气可真差,看来还是得让他这个负责望风的“蛇”来捡个便宜。
御使府第花园的树木无声无息地分开,经冬不凋的玉带草中仿佛有什么东西在蜿蜒前进,朝着还亮着灯的书房潜去——
府第里一片安静,紧闭的木格窗上映出了年轻御使清矍的身影,披衣执卷,沉静淡定。
侧脸在昏黄的灯火中宛如雕塑,线条利落英俊。
这个章台御使、在崇明帝治下糜烂腐败的梦华王朝里,就如同污浊水里开出的一朵莲花,简直是个异数——
也因为苏御使的存在、那些被权贵欺压、申诉无门的卑微百姓才看到了一线希望,用各种方式递上的折子状纸不计其数,因此每日都要深夜才能披阅完。
看着那个清俊却孤独的身影,杀手蛇忽然间感觉到了某种不可侵犯的力量,有些微的迟疑——
年轻御使窗里深宵不熄的灯火,点破这帝都黑沉如铁的夜幕。
而他只要抬抬手、这帝都里唯一最后的光亮便会被扑灭罢?
拿到章台御使苏炔的人头,便能从太师府那边换到十万金铢和美女……
然而转念想到这里,杀手蛇再度伸出细长的红色舌头,舔了舔嘴角,碧绿的眼睛冒出了光——天赐良机!
如今那个“影守”不在,要杀这个不会武功的书生根本不费吹灰之力。
再也不迟疑,杀手的趴在草地上,身子如同没有骨头的蛇般蜿蜒,悄无声息地朝着光亮爬行而去。
转瞬爬到了书房外的檐下,他在青石散水上慢慢将身体贴着外墙升起,从窗缝里看着室内。
书房里一灯如豆,年轻的御使肩上披着一件长衣,正将冻僵了的毛笔呵融,披阅案头堆积如山的文书。
仿佛又看到了什么为难的案子,苏炔放下笔长长叹息了一声,揉着眉心,神色沉重。
迟疑了许久,终于落笔,在文卷上只加了一笔——
然而那一笔却似乎有千斤重,让御使双眉纠结在一起,有某种苦痛的表情。
杀手的手抬起,手中薄薄的利刃插入窗缝,悄无声息地将窗栓切成两半。
刀子微微一滞,杀手蛇的脸色一变——好……好像切断了窗栓后、刀锋又碰到了什么东西。
一月料峭的冷风带着雨,卷入廊下,仿佛什么被牵动,檐下碟马忽然发出了叮当的刺耳声响,窗内的人霍然抬头。
杀手蛇来不及多想,在对方惊觉而未反应之前,猛然推开窗子,拔刀跃入室内,向那个不会武功的文弱书生逼了过去。
眼角撇到之处,发现窗栓底下不过牵着几根细丝,另一头通向檐角碟马——外人若一推开窗子,便会发出声响。
那显然是匆促间布置的简单机关……看来,这个书呆子还是有点头脑的。
“青王提醒的不错,不过随手布置了一下防止万一,果然马上就来了么?”
披衣阅卷的苏炔抬起头来,看到了前来的杀手,眉头微蹙。
不等杀手逼近来,他双肩一震,抖落披着的长衫,放下了手中的笔长身站起,手探入一边的古琴下。
“十万金铢……”看到那个读书人近在咫尺,杀手蛇再度伸出细长的舌尖舔了舔上唇,碧绿眼里放着光,形如鬼魅般掠了过去,一刀砍向那文弱书生。
帝都伽蓝的西郊,荒凉而寂静,时有野狗的吠声。
聆玥俯下身,用指甲弹下一点红色的粉末在刺客尸体的伤口处,嗤然一声响,白烟冒起,尸体仿佛活了一样地扭曲着,不停颤动,然而却慢慢化为一滩黄水。
她用剑掘了一片土,翻过来掩住——登时,一个活人便从这个世间毫无踪影的消失了。
疾风在一边看着小师妹熟极而流地处理着尸体,打了个喷嚏,眼神却是复杂的——
他们两人虽然同样出自剑圣追月门下,然而他却比聆玥年长整整十岁。
聆玥拜在剑圣门下时、他早已出师,在云天北方的沙漠游荡,所以也没有见过这个师傅的关门女弟子。
“小玥可是个小鹿般单纯漂亮的女孩呢!咳咳……幸亏你这家伙早早出师了,不然我非要防着你打她主意不可。”
一年前,师傅病入膏肓的时候,对着万里迢迢奔回去的他说起另一个女弟子,眼神慈爱而担忧。
“四年前她跟我说要嫁人了,要跟着丈夫回来拜访,可把我高兴坏了……可是那之后她忽然就消失了,一点消息都没有。”
“我担心她落到了歹人手里,想去救她…可是我的身子、我的身子也吃不消了,不然……”
病榻上,一生叱咤风云的剑圣剧烈地咳嗽着,艰难地交代没有了结的心愿,抓住了大弟子的手,
“风儿,师傅一生只收了你们两个弟子……我去了以后你们、你们要相互照顾,你一定要……”
然而一口气提不上来,老人的语音衰竭了。
“我一定把小师妹找回来,好好照顾她。”拍着师傅苍老松弛的手,一生不羁的大弟子疾风低下头去,替剑圣补完了那句话,许下诺言。
但是一安葬完师傅,他就有些后悔了——天下那么大,谁知道那个小丫头失踪那么久、如今去了哪里?
万一她已经死在什么角落里了,他岂不是要浪费一辈子?
他疾风一生浪迹,从未被任何事拘束,如今居然自己把头套进了枷锁里。
可后悔归后悔,他说出口的话,还从未食言。
——幸亏不过一年多,他就从一个相识的杀手嘴里、听说了帝都出了一件怪事:
当朝当权的曹太师视章台御使苏炔为眼中刺,重金悬赏御使人头,引无数人人前赴后继的赶去。
然而奇怪的是那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身边,似乎有某个神秘人暗中守护,让一拨拨杀手有去无回,几年来已经有数十名有名有姓的人物丧生。
说完了,那个杀手随口报了几个死去同伴的名字。
听到那样的话,他心里微微一动,知道那几个杀手的技艺在游侠儿里已少有敌手。
能将几十名杀手一一无声无息的解决,那个神秘人的武功岂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