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最强之人逝去
“还有,方才本王所说的那件事还请贤侄多多考虑,有时候做事不能太刻板。”
青王坐入了软轿,吩咐。轿夫抬起了轿子,随行的青衣侍卫跟着转身,片刻不离。
“这个……,多谢王爷提点,在下会酌情考虑。”
不知道是什么样的表情闪过,苏御使应承下来,然而脸色已经微微有些苍白。
“贤侄果然是个聪明人,不枉本王这么多年看重你。”
青王笑了起来,摸着颔下胡子连连点头,夸奖面前的年轻人,“你比以前长进多了,朝中一些老臣都对你赞不绝口呢。”
章台御使宠辱不惊,只是淡淡道:“还多亏青王一手提拔。”
“对了,”轿子已经抬起,忽然间,青王喝令停轿,从帘子里探出头来,叮嘱了一句,
“小心曹训行那心狠手辣的老狐狸下黑手啊……炔兄,你最近要好好注意安全。”
“是。”
苏炔点头,迟疑了一下,也有些奇怪,“但是宅中一直平静,并不见有异动。”
“哦,那最好。”青王拈须点头,然而眼神却是若有所思的,口中轻笑,
“千万要小心行事,不要被人暗中做了手脚——不然素心年纪轻轻就要守寡了呢。”
“是。”对于位高权重的长辈,年轻的御使只有再度点头,但是脸色有些苍白起来。
软轿终于沿着僻静的小巷远去,两名轿夫显然都身怀技艺,脚程飞快,旁边青衣侍卫跟着轿子走着,默不作声。
一直到走出了十丈,青衣侍卫才低下头,弯腰对着轿子里的人轻轻禀告:“王爷,方才你和御使大人密谈的时候,似乎已经有杀手来过了。”
“哦,又被那个神秘人解决了么?”
似乎毫不觉得意外,青王掀起轿子侧面的帘子,看着得力的手下,
“寒刹,你还是没看清楚那个一直暗中保护着苏御使的人的来历?”
青衣侍卫眼神冷冽,沉吟了一下,默然摇头。许久,才道:
“这一次似乎来的杀手不止一个,然而只有‘虎’被格杀——
另一个人没有出手、躲在黑夜里,我几乎感觉不到他的存在。所以不敢贸贸然追出去。”
“哦……看不出,苏炔那小子还留了一手嘛,装作没事人一样,谁知道背地里早就请好了厉害保镖。”
青王摸着胡子,冷笑起来,“在我面前还装出一副束手待毙状,长进到懂得耍心机了么?”
有些出神,一直到看不见那一顶轿子,苏炔才阖上偏门,微微叹了口气。
“守寡?叔父不知道、虽然现在丈夫好好的,我却和守活寡没多大区别呢!”
刚关上门,回头却听见了这样的话。苏炔脸色终于苍白起来,看着出来送客到廊下的妻子。
素心还是当小姐时候的脾气,即使在家也是一整天盛装的打扮,丝毫不马虎。
方才在来访的青王面前,她没有流露出丝毫反常,一副举案齐眉和和美美的样子。
然而此刻叔父刚走,她柔白纤细的眉目间,却一反平日的隐忍顺从,第一次有了讥刺。
“晚上我到你房里去歇着。”苏炔不看她,转过脸去,淡淡道。
“呵,不用你施舍。知道你很忙、很忙。”
贵族出身的夫人冷笑着,“我那忧国忧民的夫君,妾身怎么好让你从国家大事上分出神来、施舍给我一个晚上呢?”
“抱歉。”听出了妻子语气里的讥刺,但是年轻的御使没有分解,只是低下头去说了两个字,眼睛里却有真切的歉意,带着一丝丝无可奈何的悲凉。
擦身而过,沿着长廊走向书房。
“苏炔!”终于忍不住,贵族出身的素心也失去了结婚多年来平静淡漠的气度,在廊下跺脚,
“如果是聆玥呢?如果换了聆玥,你还会这样么?”
“莫做无意义的猜测。”
听到那样的话,年轻的章台御使忽然顿住了脚步,却没有回头,只是淡淡回答,
“我守住了诺言,自从迎娶了你以后、五年来没有再见她一面——
夫人多虑了,请早点回去歇息吧。我要去书房里看奏折和文书了。”
再也不多话,苏炔沿着长廊往前走去,头也不回。
然而,虽然一路上尽力去回想最近呈上来的各地折子,但是或许是被素心方才那歇斯底里的大叫唤回了昔日遥远的回忆,脑子里居然跳出那极力去遗忘了五年的名字:“聆玥”。
阿玥……阿玥。
他还有什么面目去念及这两个字。
帝都的夜色漆黑如墨,冷寂如铁。只有极远处的后宫里,还隐约飘来丝竹的声音,伴随着女子柔婉细腻的歌声,断断续续,依稀有醉生梦死的浮华意味。
《醉落魄》。
可如今这个沉寂如铁的帝都里,弥漫着腐朽的气息,哪里有一丝的东风流动,能够破开着令人窒息的长夜。
为什么他就不能放纵自己也沉醉在这歌舞升平里……
如果他对于曹太师的一手遮天可以闭上眼睛,当作看不见的话。
如果他可以不那样冷醒、而陶醉于这纸醉金迷的盛世假相的话。
如今、他也该和聆玥好好的生活在一起,在不知那个地方并辔浪迹,执手笑看,或许……连孩子都有了罢?
想到这里,他立刻用力摇头,把这样不切合实际的臆想从脑中驱逐出去。
已经五年没有见到聆玥了,如今连她在天涯何处都不知道了,还做这样的梦干吗?
当年在他身陷囫囵、却拒绝从天牢里跟劫狱的她逃走,对着她说出:“我在等的人是素心”那句话的刹那——他们脚下所站立的土地,已经被割裂开来,判若云泥。
从廊下走过的时候,忽然间依稀闻到一线幽香,清冷冲淡,在黑夜的雨中缥缈而来。
年轻有为的御使终于忍不住停下了脚步,微微循着香味的方向侧头看去——
墙角的暗影里,有一株晚开的腊梅开的正盛,将香味穿透厚重如铁的夜,送到风里。
又是一年梅花开。
阿玥,阿玥……五年未见,天下茫茫,你又在何处、与何人相伴?
一墙之隔的外街上。
聆玥正低下头,将刺客的尸体从地上拖起,雨水顺着她的发脚流下来,纵横在苍白没有血色的脸上。
冰冷的雨水如针尖一般刺着她滚烫的脸。
“哎,我帮你。”黑衣的疾风伸出手去,摆出大师兄的架子,“死沉的,你拖不动。”
“我能行。”聆玥没有买这个第一次相见的师兄的面子,自顾自拖起尸体。
“你都没这个死猪重,怎么拉得动?”疾风撇撇嘴,带着一贯的怜香惜玉姿态,再度伸手,替她拖起地上那具尸体,“我来我来。”
“我说过了我能行!”聆玥忽然就叫了起来,柳眉倒竖,眼神愤怒倔强,“不用你管!”
“……”疾风愣了一下,揉揉鼻子,把风帽重新带上,悻悻,“有这样和师兄说话的么?一定是师傅把你宠坏了——
你说你也是好大的人了,还一言不发就从江湖中失踪,五年来毫无消息,害得师傅担心的要命。
他死前还把我从大漠里找回来,再三再四交代我要把你找回来好好照顾、才肯闭眼。”
暗夜里,听到远处打更声走近,聆玥努力把尸体拖起,准备迅速离开御使府第附近。
然而听到大师兄这样的话,手一颤,手上沉重的尸体砸落到青石路面上,发出沉闷的钝响。
“师傅……师傅他、他…故去了?”女子抬起头来,看着疾风,眼神忽然间有些恍惚。
为大弟子的疾风却是没有丝毫哀伤的意味,看到小师妹那样悲哀恍惚的眼神,反而拍拍她肩膀,安慰,
“有什么希奇,剑圣也会死的。师尊已经快九十岁啦,这一辈子也活够了。”
“……”沉默许久,雨点默不作声地从浓重的夜色里洒下来,疾风正在奇怪聆玥忽然间的沉默,听到巡夜打更的人正在往这边走过来,忍不住要催促师妹赶快离开。
然而,还没有说出口,陡然耳边就听到了一声爆发的哭泣。
“唉……女人真是麻烦,就是哭哭啼啼也要看地方啊!”
看到聆玥捂住脸弯腰痛哭,疾风再度尴尬地揉了揉鼻子。
听着巡夜人的脚步声,喃喃说了一句,一手捞起了地上刺客的尸体,另外一手拉住聆玥,点足飞掠:“快走!换个地方再哭……我有好多事要问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