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
起初引起凯尔文注意的,是一只鹰。
那只鹰挣扎着拍打着翅膀,也不控制方向,就这么笔直的向灰蒙蒙的天空冲去。凯尔文的目光追随着它,深灰色的云缓缓移开为它放行,阳光穿透云层,直射向这片阴郁的土地,云海波动,形成了绚烂的曙暮光条。
凯尔文战栗了,在那声鹰唳响起的同时,他感觉大地猛地一震,像是一颗心脏一般,传来了有力的搏动。这力量在加剧。他低头拦着地面,发现细小的沙土受到某种牵引正向他面前的这座黑山飞去,随着气流在空中打着旋儿。
天空倏地变成了绯红!
红云流转着,在这座荒原之上的孤山山顶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漩涡,这异象令人称奇且正迅速加剧,覆盖了满山的黑色土石如雪崩般倾泻而下,大地淌出了骇人的血色,一股浓稠的令人心惊的气息以这座山为中心向四周扩散。
凯尔文惊呆了,也吓呆了——这座外形酷似一只腾飞的苍鹰的山,由内而外发出一阵阵搏动,仿佛要就此飞离大地,回应云天的召唤,直冲霄汉!
这座山活了!
认识到这一点,也清楚的认识到促成这一切可能的原因,他的腿肚子开始打颤,几度踩着马镫欲上马离开,最终却因失了重心狼狈的栽倒在地上。一声长啸,像是某种猛禽临死前愤怒的悲吟与质问,这声音吓到了马匹,马儿抛下了他,撒开了腿向荒原之外跑去。
凯尔文看了那马儿一眼,紧接着便听见从山那边传来了扑啦啦的好大一阵声响,他向山那边望去,瞬间瞪大了眼睛,吓得肝胆欲裂——
一大片飞鸟掠起,在血色的背景下,铺天盖地的向他飞来,那些红色的鸟儿在空中聚成了一只鹰的样子,同十多年前一样,一只血淋淋的鹰,带着死亡的尖啸向他扑来——
鸟群洞体而过。
他的身体如暴风雨中一根病弱的草芥,左右摆动剧烈颤抖着,即将被连根拔起。那些血红的鸟儿在他身上钻出了许多恐怖的洞,有些还卡在了他的伤口中,挣动着翅膀,如利刃般翼尖切割着他的内脏,血肉纷飞。
他睁大了眼睛,看着那个人,他的舌头从嘴里掉了出来,垂在嘴外:“你……”他只吐出了一个字,便死去了。一只鸟站到了他的肩膀上,啄食着他的舌头。
那人低头看着死去的人,淡淡的开口,“你已经不会感到恐惧了,安息吧,兄弟。”
那人转身走了。
鸟群尖啸着去而复返,将死去的人的血肉啖尽,只留下一具森白的骸骨。
不可弑鹰,弑鹰是为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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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我告诉诺伊尔,我要讲述一个故事时,他黯淡的眸子看起来灰暗无光。
“父亲。”他的小脸上满是担忧,“母亲病了。”
我伸出手,他将小手放在我的手中,我便拉着他来到庭院中。这里原本是我母亲建造的花园,她在这里种下了十五株向日葵,而在这里,我在向日葵盛开的季节与她永别……
诺伊尔的手还很小,但十指修长,同他的母亲一样,是双弹钢琴的好手,我不愿他受伤,但是时候让他执起弓箭了,他的眼睛明亮,会是个很好的弓箭手。
“父亲。”他唤了我一声。
“人都会生病的。”我在花园的废墟前停留了一会儿,这些年来,杂草已将这里淹没,我无论如何也找不到当初葬别那些花儿和母亲的地方,我迷失了,以往我回到这里,总忍不住想放声大哭——
为了那些对于我来说仿佛是无尽的苦难——然而现在,我只想坐下来,和母亲说会儿话。时间也不能抹去我的伤痛,但我现在更成熟了。
“诺伊尔。”我注意到他由于两次被我忽视而有些不满,“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别担忧那些,你的母亲不会离开我们的……”我想起了我过去的岁月里曾一度同我携手的人——另一个让我魂牵梦萦的女子。
帕洛特(诺伊尔的母亲)不喜欢我提起她,她会嫉妒,但那代表了她爱我有多深……
“再也不会了。”我向孩子保证。天知道她还能撑到几时。我也几乎要哀叹起来,上天似乎注定要夺走我身边的女子,如今我已连泪也流不出来。
我拉着他的小手,钻入了过腰的杂草之中,找到了原本被我掩藏起来的入口,现在这伪装已经不需要了,岁月很好的将它掩埋起来,将我的心,和这里的一切全部蒙上尘埃。
密道出现在我们的眼前,我朝他点点头,诺伊尔的手有些不安的动了动,示意我再抓紧他些,等里面的空气不是那么混浊的令人难以忍受,我从入口取了一个火把点燃,火把燃烧起来,照亮了我们前方的一小段道路,是段石阶,燃烧物噼啪作响,没有忽然熄灭的可能,我放下心来,带着他走下石阶。
火光摇曳着,像是我苟延残喘的年华。通道很窄,诺伊尔紧抱着我的手臂,与我并排,他的眼睛闪烁着不可思议的光彩,好奇的看着墙上讲述着冗长历史的精致石刻——我没开口解释上面发生的事,反正他很快就会知道了。
那些不是我刻的,我没有那种天赋,我也不清楚是谁刻的,我并没有目睹它的建造,我是从族人那里继承了它,然后他们为我刻上那些被“修饰”过的“历史故事”。
看着前方一片空洞的黑暗,我才突然发现其实这地方不需要刻意的掩饰,因为当初那个时代建造它的人都已经死光了……
我抬起头来时,诺伊尔才出声唤道:“父亲……”他抬起手指着火光照不到的黑暗的尽头,那里有扇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