煌夜的脸上，愧疚、嫉妒、不甘、自豪、欣慰，几种感情一闪而过，最终变得古井无波。

“远远凌驾我们所有人之上！”

寥寥几字，却在无形述说着可怕的事实。

叶楚看着煌夜，竟然完全看不出师父在想什么。一般人的言行表露于色，可是这个人他的神色与谈吐，竟然是完全分开的。

煌夜的这段话，竟与昨日紫陌说的话不谋而合。

昨天晚上，在道别的最后，叶楚突然叫住了紫陌:“你……我想最后问你一件事。”

紫陌停了一下，回过头，叹了口气:“是关于暮雨的吧！”

“嗯。”叶楚看着他，发现紫陌眼中一闪即逝的伤感，不明所以。

“我只能说，这妮子在某些方面与你确实有共同之处。情窦初开之际，少男少女引起共鸣，人之常情。”紫陌一改平日的玩世不恭，竟然难得严肃了起来，话锋一转。

“但是，不论你对她的情感如何，你们的命运，注定不能有交集。”

“为什么？”叶楚几乎是脱口而出。

想当然的反应，紫陌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反而问:“叶楚，你相信命数和天意吗？”

呵，天意？

“不信！”叶楚斩钉截铁地回答，愤愤不平，想起了昔日的遭遇，一股恨意犹如潮水般涌起。

“如果有天，他为什么不开眼？如果命中注定，为什么只有我活着？我叶家村全村被屠，为什么没有人来阻止！难道，这就是你们口中的命数？”

“本来我也不信，我们习武之人一直认为，那些阴阳怪气，装神弄鬼的玩意都是牛鼻子道人骗骗无知的平民而已，可是，几天前，我开始信了。”紫陌看着他，严肃地说道。

叶楚耸了耸肩，不以为然:“愿闻其详。”

紫陌坐了下来，正色道:“你以为我们是怎么找到你的。云天的土地十数万顷，要在这么大的地方找一个人无异于大海捞针。若不是有人算出了你的准确位置，我们远在帝都千石的鼎剑阁，如何才能与南疆密林的你‘邂逅’？”

说到卦象，命数，其源头便是最早的十六字天卦。

十六字天卦自成一体，通天地之妙，晓乾坤之秘，包括诀、象、形、术四门，据说创于周文王之手，然而由于其数鬼神难测，能窥其门径者极少，汉代之后便失传了。

留下来的，只有易数八卦，后世玄学奇数，包括占星相面、阴阳风水无不源出于此。

“这些东西我自然是一窍不通的，连这些话也是照学别人的。但是阴阳八卦却有其事。”紫陌顿了顿，回忆着占卜师说的话。

“天卦讲究阴阳调和，强弱互补，但是你和小雨，一人是强到极点的阳，一个是盛到极点的阴。一旦交集，命星相克，二人必陨其一。”

以你的先天条件，三年时间若是全力以赴应该能达到剑心的水准。七星的历代转世体格异于常人，对任何事情都有很强的接纳和学习能力。

且你命格为七星的破军，善战好杀，于武学修炼的资质非常人可比，可说是万里挑一。

然而即便如此也无法与祈暮雨相提并论。

她天赋灵根，有着得天独厚的优势，与生俱来的修炼者。不需要任何机缘和帮助，只要她保持现在的成长速度，五年之后定能突破剑圣，她将成为史上最年轻的剑姬。

其实，连叶楚自己也无法确定他对祈暮雨的感情到底是什么？是爱慕？景仰？还是敬佩？

对于那日的事，鼎剑阁虽然所有人绝口不提，但是从他们诚惶诚恐的神色中也不难看出其中蹊跷。

尽管这里的所有人那一夜并没有亲眼目睹厮杀的惨烈战况，但是仅仅是黑魑这两个字，已是所有人心中的噩梦！

然而，那日。对于他这个初次见面的人，她竟然愿意用自己的命去救他，与那几乎无敌于天下的黑魑死战！

怎不叫人心动，敬佩？

他与她匆匆一面，虽相识不深却早已被她的风华倾倒，却不曾想到，她的资质竟然也是如此卓绝。

才貌双绝，天之骄子，也许说的就是这种人吧。

煌夜也不去管他，自顾自的走到一旁的偏厅，推开门，目之所及的，是房里数以百计的丹药瓶子，最显眼的是正中有一个双耳三足的大鼎，上面有明显的灰烬，是常年焚烧所致，叶楚猜测那就是炼丹炉了。

叶楚心中一惊:原来他不是穿的像道士，而是真的是个炼丹的。

但是煌夜的目的显然不是这个，他径直走过炼丹炉，在另一侧的空地上，放着一只装满水的浴桶。

他从宽松的大袖子里掏出一枚朱红色的瓶子，食指点了点，往那桶里倒了几滴。

只是仅仅几滴，整个桶里的水却在瞬间从清澈见底变成了淡红色。

那瓶中的液体有一股异香，顷刻间整间屋子充盈着提神的香味。

煌夜将瓶塞塞好，瓶子放在一边的桌子上，低声道:“这是淬骨水，你每天泡一次，直到赤水变回清澈为止，才可结束。”

叶楚看着那桶变得赤红的药水，从水中以肉眼可见隐散发出强力的气息，让他意识到这事绝不是看起来的那么简单。

“随着修炼时间和身体的承受能力而自己增加淬骨水的浓度，一切量力而行，我不会从中干预。但是……”

傲剑诀是一种能将自身力量发挥至极致的功法，换言之，就是将个体的潜力完全挖掘并压榨殆尽，也就是，燃烧精元。

是以，为了修行傲剑诀需要远超常人的身体韧性和强度，而淬骨是重中之重，一般来说体质极佳的也要经历七年到九年不等的洗练才能完全脱胎换骨，而细数鼎剑阁历代以来，身体条件最强横的壮士也维持了整整五年。

“但是你没有时间了，你的淬骨最多只有不到三年时间，这意味着你的洗骨水浓度将会是其他人的两倍甚至三倍。”

“浓度太高有什么影响呢？”叶楚不解。

“这就是重点。”煌夜突然变得严肃，眼色发狠道:“此药虽名为丹药，实则剧毒。浓度太高就会血脉爆裂，七窍流血而死！”

脱胎换骨，洗脉易髓，这是一个极为痛苦却漫长的过程。但是，却是一切功法的起点。

淬骨水浓度越高，身体完全吸收的时间就越久。若要人为强制加快吸收，就需要修炼者自身运功催化。

每次运功，都会伴随着肝胆俱裂，骨碎筋断的剧痛。这个痛，就是淬骨产生效果的体现。

这个阶段经历的痛，在将来，就会成为一切起源的馈赠。

叶楚点了点头，正色道:“弟子能坚持。”

“好，那你开始吧。”煌夜缓缓走出门口。

“师父！”叶楚突然想起一件重要的事，赶紧叫住。

煌夜回头，皱眉:“怎么了？”

“那个……”叶楚挠了挠头，陪笑，“不知师父何时传授弟子剑法招式？”

“不教！”煌夜说的毫不留情。

“什么？”叶楚呆若木鸡。

煌夜冷冷说道:“我何时说过。要教你招式了？”

“这……”叶楚已经无话可说。

“不必多言。”煌夜打断他的话，拂袖而去。

“你只需要每日早晚各爬一次龙栖山，午时泡药浴，其他不用去想。若你三年之后当真有所长进，再来向我讨教剑术也不迟。”

“可是……”叶楚急忙开口，却被打断。

“千里之行，始于足下。”煌夜看了他一眼，忽然问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叶楚沉思片刻，回道:“应该是申时了。”

煌夜不怀好意地冷笑:“申时，你觉得自己游刃有余吗？”

叶楚还没有反应过来，就听到煌夜接着说道，龙栖山高逾千丈，山势奇险，一个熟练的砍柴樵夫最快速度一个来回也要四个时辰。你申时上山，子时才能下山。

你自己，好自为之。

一天十二个时辰，两次爬山占了八个时辰，剩下的四个时辰淬骨，一天的时间已经没有闲余了。在煌夜似笑非笑的目光中，叶楚马不停蹄地奔向龙栖山。

在他的身后，黑色的阴影里，一个紫发男子缓缓走出，一脸坏笑，低声:“煌夜，你还真是严厉啊。”

煌夜不答，反而轻声骂道:“小兔崽子，伤好的这么快！”

紫陌早就习惯了这个人的冷淡，接着说道:“后山之上，可有不少的魔物，现在就让他去，是不是太冒险了。”

“无碍。”煌夜冷然，轻语，“有那个人在，总不至于教他丢了性命就是。”

“好啊，你个老狐狸！”紫陌突然暴跳起来，还没痊愈的伤口扯的生疼，咬牙骂道，“你自己的徒弟，这样麻烦小师叔是不是太过分了。”

“呸，什么小师叔。小雨还只是个十六七岁的丫头，你都把人叫老了！”煌夜不屑道。

紫陌不服气，反驳:“这是规矩，鼎剑阁可是明确讲究排行分辈的。”

煌夜摇了摇头:“那个老妖怪，好像是阁老的师父辈吧。活了几百年的老怪物，不能用常理来看。”

“随你，你就是嘴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