沁水阁内，馆陶一身红衣站立在窗前，她绝代风姿的脸上没有岁月过分的痕迹，一双与阿娇相似的水眸泛着盈盈涟漪，静静的美的令人窒息，忽而后面传来轻轻的脚步声，馆陶松了一口气，“拂袖。”

细细柔柔的声音，极其悦耳动听，浅绿色着装的拂袖上前一步，“公主，这是怎么了？”

她比馆陶还要大上三岁，是馆陶的陪嫁丫鬟，亦是从小同馆陶一块儿长大，看着馆陶从代王宫的翁主变成大汉朝的公主，最后变成如今的长公主，这之间的情分，自是不可同日而语。

“拂袖，你说，我是不是该放下了？”馆陶的声音很轻，拂袖闻言一愣，并不十分出色的脸上露出一抹诧异，“公主此话怎讲？”

“今日娇娇同我说婚姻不易，且行且珍惜，我不懂，拂袖，我恨他，我真的好恨他！”

话语间情绪激动，她握住拂袖的手，低头间泪如雨下，“拂袖，奶娘走了，如今我就剩你一个知心人，你告诉我，我该不该放下，该不该！”

“公主，侯爷他……其实对你挺好的，当年，也未必全是侯爷的错……”

拂袖思量着该如何说，她随着馆陶嫁到这堂邑府十余年，也看着馆陶在堂邑府痛苦了十余年，谁会知道，这个尊贵的长公主曾经也有一个情投意合的少年儿郎呢？

若水河畔，栀子花开，曾经的少年却早已化为灰烬。

“公主，十余年了，两位小世子和小翁主也长大了，何必呢？”

拂袖扭头，泪水顺着脸颊滑下，馆陶扑进拂袖怀里，“我也想放，可是我放不下啊，这些年，我一直在为他们几个子女打算，我要麻痹自己，可是拂袖，你知不知道，我每天一闭眼我的心里眼里全都是他啊！”

风中夹杂着淡淡的栀子花香，雨水落在瓣儿上就像泪水打在身上一样凉，拂袖阖眼，“公主，奴婢知道您苦，说出来，说出来就好了……”

“当年若不是陈午，我不会落到这样的地步，他明明知道，他明明知道！”哽咽住不再说话，馆陶咬着唇泪水肆意。

终归是孽缘一场啊！

拂袖缄口不言，却知道面前这位看似光鲜亮丽的公主内心藏着多大的苦楚。

一花凋零，整枝垂落。

四月真不是一个说变就变的天气，昨日里还是阳光满怀，今儿便是冷雨疏疏，阿娇愣愣的看着窗外的落花，距她劝馆陶的那天已经过去了两日，而馆陶亦未曾再来过看她，只是身边的侍女又多了一圈。

轻抚额头，她在想，馆陶究竟有没有把她的话听进去？

“翁主，外头花儿落了一地，当真是漂亮的很。”

檀香欣喜的声音传来，阿娇闻言只是一笑，“却是好看。”她从桌上拿出一把小伞，撑开走到院子，落花洋洋洒洒飘落在地，真是极美的一副画面，檀香也急急的跟了出来，“翁主，小心点别受了凉。”

“我哪有那般娇贵。”阿娇唇角掩不住的笑意，“对了，这段日子，真是想承乐了。”

“承乐公主在宫中没有翁主陪着怕也是无聊的很。”檀香掩唇嗤笑，阿娇嗔了她一眼，却也是大大的实话，承乐的确是个闲不住的性子，但宫里有刘彻想必这丫头也不会无聊到哪去。

正出神，却见馆陶房里的拂袖跑了过来，阿娇微诧，拂袖是馆陶的陪嫁丫鬟，素来严肃的很，不爱与旁人笑闹，纵然是自己也统共没见过她几次，她又不爱随馆陶出门，平常多半是在帮馆陶打理府中事宜，今儿破天荒的来了，定是出了什么事，阿娇迎了出来，“拂袖姑姑怎么来了？”

”翁主，公主又不愿意待在府里了。”拂袖面色难看，阿娇蹙眉，“母亲是与父亲闹别扭了吗？”出嫁的公主三天两头回娘家，普天之下也只有馆陶长公主可以做到了，不过这并不是什么稀奇的事，若不然，阿娇怎么会待在长乐宫的日子比在堂邑府还多。

谁料拂袖却是叹气，“翁主不是与公主谈过了吗，一日前，公主与侯爷吵上了。”

“啊？”阿娇不可置信的看着拂袖，眉心微皱，以往的馆陶对陈午素来不屑一顾，连看他一眼都不怎么愿意，如今吵架了？莫不是那番话对馆陶起了作用？

“我去看看。”阿娇撑着伞跑了出去，雨水打湿了裙角，沁水阁，还未跨步，就是一声怒吼，“滚出去！”

“母亲！”阿娇委屈的唤道，端坐的馆陶一愣，“是拂袖去叫你的？”

“若是娇娇再不来，母亲是又要去长乐宫吗，母亲，您有什么委屈跟娇娇说，父亲的性子，是个好的，母亲又何必不愿意去试着接受呢？”

阿娇挽着馆陶的手语带撒娇，馆陶的身子一顿，冷道，“接受，如何接受？娇娇，你不懂，母亲的心里有多苦。”她说着，泪水已经像晶莹的珠子滑落，馆陶不爱哭，但因为这事馆陶却一再落泪。

阿娇心中酸楚，偎进馆陶怀里，“母亲，娇娇不知道父亲的不好，娇娇只知道父亲待母亲极好，成婚十余年，再大的心结也该放下了，父亲性子憨直，母亲再恨他他也是娇娇的父亲，大哥二哥的父亲啊！”

一席话，馆陶的心微颤，她直起身子，“我给过他机会，他当初有美姬娇妾，又置我于何地？”

“可是母亲不是处置了她们吗？更何况，从此父亲再未纳过妾啊！”阿娇鼻子一酸，却是忍住泪水不落，她知道这之间必然有一个故事，而且那个故事的最大受害者是馆陶无疑。

她软软的手握住馆陶的手，“母亲，看着娇娇和两个哥哥的份上和父亲好好相处吧，至少，给他一点尊严。”

“尊严？他可曾给过我尊严？娇娇，母亲心里苦啊！”馆陶抱紧阿娇，仿佛怕一不小心阿娇就消失不见，阿娇是她的命，是她辛辛苦苦培养出来的小翁主，更是她疼入掌心的女儿。

阿娇轻轻拍着馆陶的背，她只是想她的父母，再好一些，再幸福一些。

至于那个故事，她不会知道也不想知道，因为那里，是母亲年少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