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样复杂而瑰丽的故事，仿佛发生在神话故事中的传说，如今竟然发生在自己身上，难免让人有种如梦如幻的不真实感。

叶楚静静地听他说完，目光呆滞看着从窗边洒下的光束，不禁有些情绪低落，问道：“你刚刚说，我是破军。那么，我岂不是还没出生就被盯上了？”

紫陌点了点头，犹豫了片刻，皱眉：“的确，在你出生前我们确实感受到了强大的灵力波动，但是不知为何，那股力量在你出生的时候就消失了。”

“消失了？”叶楚撑着略疼的额头，反问。

沉吟了片刻，紫陌猜测道：“这种情况只有一种可能，应是有人想要隐藏你的存在，消除了你的气息。”

不过……要做到这一点并不容易。

“稍有不慎，连施术者自己也会反噬而死！”紫陌说道。

他语气平淡，但是，言语中的寒意却让人如临冰窟。

叶楚倒吸了一口冷气，慢慢地明白了一些事——

如果说这世界上有谁愿意用生命的代价来保护他，那么这样的人只有两个——

一个是七年前死去的父亲。

另一个，就是生下他之后就虚弱而死的母亲。

如果不是为了掩盖他的灵力，母亲生他的时候也许就不会虚脱而死。要不是为了保护他，父亲也不会死于他人剑下。

说到底，他们都是为他而死的。

他瞬间迷茫了。

其实，该死的人是他吧。

他这种人，真的能够担负地起为他而死的几十条人命吗？

紫陌阅历丰富，显然是看穿了叶楚的所想，安慰道：“人活着，总是要失去些什么。那些不能使你毁灭的，都将让你强大。既然你活了下来，背负了那么多的性命活了下来，你就应该知道，自己到底是为什么而活。”

“为什么而活？”叶楚看向窗外，沐风习习，百鸟归巢。

飞禽走兽，百草树木，生死轮回，往复循环。

它们从一出生的时刻开始就有自己明确的目标，而自己，活着是为了什么。

“流亡的时候，我反复问自己，到底是为了什么而活。朋友、家人、村子，一切都不复存在了，这个世上早已没了我的归处。我曾想一死了之，但是我的命是钱大伯和父亲用自己的生命换来的。我知道，我不能死，就算是为了他们我也要好好的活着。”

“后来，你们救了素昧平生的我。在那种绝望下，你们始终没有放弃，而是不停地奋战。今天我能活着坐在这里，甚至到现在我都难以置信，觉得这是在做梦。因为只有梦中，才会有这样的奇迹发生。

我一直以为，自从我的双亲死去，世上就不会再有人会为我拼命到这般地步。我从你们的身上看到了活下去的意义，不管多么丑陋地活着，甚至是苟延残喘，但是人只要活着，就会有希望。”

紫陌看着这个孩子，不知为何，他的眼睛里已然没有初遇时的迷茫和低落，取而代之的是恍然一新的朝气和生命力。仿佛是在一夜之间，从懵懂绝望的少年，变成了对生活重新充满希翼的勇者。

这两天的养伤让叶楚的心境成熟了许多，这显然是值得令人欣慰的的。然而，若要成为破军，这样的觉悟还远远不够。

破军觉醒之后，作为一个揭幕人，其余六星也会相继出现。命运的齿轮一旦开始转动，便是分秒必争。

之前在破军身上耽误了这么多时间，他们这边，已经刻不容缓了。

紫陌看着他的眼睛，低声：“你应该知道，自己现在的处境吧。现在不仅仅是荒，连人类中的旁门左道对你都有觊觎之心。”

七星，北斗星宿也。破军，七星命门也。

民间早有传言得七星者可得天下，而破军又是七星的关键所在，他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叶楚付之一笑，淡淡而言：“对于我这种已经死过一次的人，还有什么选择？”

紫陌肃然道：“你可以选择做以前的自己，平平淡淡地活下去。我会封印你的灵魄掩盖你的存在，并且尽力保护你。又或者，你留下来，我会把你培养成一个凌驾于剑圣之上的绝顶高手！”

“不过，就算是灵魄消失了也无法保证那些荒不会继续出现……”紫陌在心中默念。当然，这种可能性他并不想告诉叶楚，他不想因为这个威胁而左右了叶楚自己的选择。

荣辱枯华，一念之差。人生中最重的抉择，必须自己下决定。

气氛，忽然莫名安静……

“从前，我以为这些天下大事于我毫不相干，直到后来出现了那样的事。我曾经失去了一切，但是，现在我还活着。所以……”思量半晌，叶楚喃喃道。

终于到了最后抉择的时刻，紫陌一字一顿地说道：“那么，你的决定是……”

叶楚笑了笑，眼里的光芒在闪烁，斩钉截铁道：

“那还用说吗。不论发生什么，我的选择从来就只有一个

——走上强者的道路！”

“说得好！”紫陌看着叶楚，满意地大笑，昂首阔步离开。

那一天，终于要来了！

山高千尺，壁立千仞。

从龙栖山的山腰向下看去，整个鼎剑阁的景致尽收眼底。

一眼望去，气势雄浑，云雾绕阁，飞檐翘角。

成片的亭台楼阁坐落在龙栖山下，雕栏玉砌，如飞龙一般盘在云溪之畔，红砖绿瓦，连绵不绝。屋顶上鳞次栉比的瓦片，犹如青龙的鳞甲，在云翳下反衬出瑰丽的光。

湛蓝深邃的天空中，一道白光晃晃悠悠，飞入了龙栖山。

一名白发苍苍的老者，在龙栖山的山崖边上负手而立，俯瞰着整个鼎剑阁。

他虽须发皆白，皮肤却如青年般红润光滑，被山风抚过的青衣衬托他身体肌肉的健硕。一身素衣依然神采奕奕，精神矍铄，竟然让人看不出他究竟多大年纪。

那道光在半空中盘旋了一周，随而绕着弯，缓缓停在了老人伸出的左手上。

定睛一看，那正是鼎剑阁送信的云鸽。然而，这只云鸽的翅膀处明显有星星点点的血迹。

不祥的预感！

老人眉头一皱，打开卷轴，本就阴晴不定的脸色变得更加难以捉摸，让人看不清他是喜是怒。

不过，信上染血，是为大忌，绝不是什么好事！

“又失败了？”身后，一个白衣书生淡淡问道。只是他的语气是那样平静，似乎一点都不感到意外。

“嗯。全军覆没。这已是第四批派出的精锐了。”老人叹了口气，望着下方云烟袅袅的亭台楼阁，闭眼呢喃，“这样下去，饶是我鼎剑阁人才济济，也遭不住它这般折损。”

日已正中，龙栖山崖下的岚风沿着陡峭的绝壁猛烈地刮来，将苍翠的树叶席卷而下。落木萧萧，衬的老人的背影越发单薄。

尽管他再天资卓绝，举世无两，但他已经八十岁了。又碰到如今这般动乱，即便强如鼎剑阁主，也开始力不从心了吗？

岁月，真的是最致命的武器！

“阁老，书生倒有一计，不知可否一试。”那白字书生收敛衣袖，拱手作揖。

“哦？”被称为“阁老”的老人略微感到诧异，不由回头一望。在两旁绿荫的映衬下，林间小道中的那抹白色分外显眼。

白衣书生的皮肤有种冷白，就像绝大部分的文人墨客一样，但因为皮肤白，俊朗的五官看起来便分外鲜明。

他的眼神中透露着沧桑，但从那沧桑中却又能感到剑刃一般的犀利。

你永远无法猜到他在想什么，他要做的事也往往没人能够理解。

腹隐机谋，胸怀大略，云天第一智囊慕容睿。泰山崩于前而不动，他就是这样的男人。

“唉……”

老人看了他一眼，目光在白字书生波澜不惊的眼中停顿了片刻，良久……

老人叹了口气，负手转身，只是静静地望天，沉吟：“慕容，我非不信你的能力。只是……”

“奇谋百出，算无遗策。颠覆九洲运势，扭转八荒格局。你的确是不世出的奇才。然而如今之绝境，云天命数将近，天地之倾覆，已非人力所能左右。”

“命数？”慕容睿笑了笑，反问，“阁老不是素来秉承谋事在人，成事亦在人。凡事旦竭尽心力，皆可为之。如今不过死了几个心腹，却故步自封？”

阁老看着慕容睿，摇头道：“命数将近，倒不是我说的，而是墨大夫前日起了一卦，乾坤颠倒，离坎不分，是为大凶。三日之内必有血光之灾。”

顿了顿，阁老的声音慢慢变得低沉：“我本不信这些八卦术数，然而今日之事却应验了他的卦数。如今看来，宿命之论已是不得不信。”

“哦？”慕容睿饶有兴致地问道，“请问卦词如何？”

阁老答道：“百尺竿头路已穷，寻思无计转飘蓬。只知钓上鲈鱼白，不觉翻身入浪中。”

慕容睿默念了一遍卦词，倒来了兴趣，又问阁老卦数多少。

阁老答道：“十二。”

慕容睿听到这个数，一直玩世不恭的轻笑终于消失，竟然难得地严肃了起来。

尽管他对术数八卦之流钻研不深，但是基本的卦数吉凶他还是可以判断。

十二，指三爻运数达于极点的数字。此卦恰好为老阴占三个位次，老阴爻运数为四，三乘以四为十二。此卦是困窘至极，没有一线生机。所以才有这般大凶的卦词。

实际上，此卦为一百二十四卦中运数最大、阴气最重的卦象，实在是凶险异常。

慕容睿眉头一皱，心想，莫非真的毫无希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