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九心下狐疑，不知道为什么要把眼睛也缚起来，难道这也是蓬莱独特的规矩？还是不想让颜初认出她？带着疑惑沿着方才瑶瑶推她的方向往前走，前行几步便碰到了一扇门。门中隐隐听到颜初温柔的声音：“瑶瑶？什么事？进来便是。”

依言推开门进去，走了几步，因难以定位他所在，停下了脚步，犹豫了一下，想着不能被他认出来，压低声音道:“主人有何吩咐？”

“咦……”她听到极低一声，颜初和声道：“过来些。”

循着声音的方向走了几步，不防踢到个什么东西，咚地一响，似乎是屏风倒了。连忙侧让几步，身子晃了晃，被颜初及时扶住。微微炙热的温度顺着手臂传来，耳中听见一阵水声，夹杂着颜初含笑的叹息：“阿九，才多久不见，就这么想我？”

不想还是被他看了出来，清九皱了皱眉头，但其实在黑绫下也看不出，倒显得有些淡漠。“你怎么看出来了？”

哗啦啦一阵水声响过，清九脸上忽然红了一片，她忽然明白这水声的原因……不动声色匆忙向后退了几步，颜初轻轻笑出声：“你就是化成灰，我也认得出。”招手衣物飞上身来，用法术烘干，他跟着往前走近几步：“你在怕我？”

背后贴上了墙壁，清九将心一横，反正自己看不见，怎么样都不能算是自卫过度，反而上前一步，正好撞入他怀里，不满地攥住他额前发丝，水滴滑落手掌，仰头道：“谁会怕你~”

颜初手掌轻轻抚上她缚眼黑绫，展颜道：“瑶瑶将你打扮成这副模样？”无端想起了从前的日子，她盘着高高发髻，穿着贴身装束，也是拿这样宽的长绫缚住眼，留一缕长发自绫前垂下，随着行动摇曳，活泼又可爱。那时的她可比现在闹腾多了。

“你说那个好看的姑娘么？她与你是什么关系？”清九微微踮起脚，鼻尖正撞上他鼻尖，心想他终于没有戴那笨拙的面具，有些想扯下长绫看一眼，却又怕他不想让自己看到。

“呵……”他摇头笑了笑，抱起她走出房间，往卧室行去。瑶瑶远远看到，心里暗呼得逞，不由为自己的机智大摇红旗。“乖一点，那是我的符灵，还不至于让你兴师问罪到来扰我沐浴吧。”

清九又红了红脸，忽然喜欢上了这宽宽黑绫，可以挡住许多不必要的情绪，低低哼了一声，表示原谅。

“罢了，来就来了，念你一片诚心，你就歇在这里吧，”颜初无奈地叹气，将她放到床上，解下了帐子，柔声道：“好好休息，明日见到你师兄，莫让他说我堂堂蓬莱岛这一月来竟虐待于你。”

清九下意识拽住他的袖子，道：“你呢？”问完觉得似乎哪里有点不对，却又自己想不出。

颜初愣了愣，面具下好看的双眼微微眯起来，有些促狭意味：“怎么？要我陪你一起？”

“才没有！”清九反应异常激烈，脸胀得通红：“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颜初失笑，心知她连“调戏”二字怎么写都未必知道，无奈摇头笑了笑，真是输给她了。替她掖了掖被角，柔声道：“莫怕，我就在书房中，若是有事，大可唤我。”

清九乖巧地点点头，说来自从佩上香囊后，奇迹般不再为梦魇所困，今日又有颜初为自己解开心结，应该……不会再怕了吧……

颜初为她掖了掖被角，温声道：“好梦。”

次日，颜初不忍唤她，直至正午清九方醒，听瑶瑶报上时间时不由咋舌，惭愧地赶紧梳洗，还如昨日那般打扮，道是十分喜欢。颜初看了哭笑不得，心中暗叹自己养出的符灵为何如此刁钻古怪，也只得由她们去了。

其实修仙者五感强于常人，颜初教她只需凝神静气，心眼亦可观物，如此清九留着这长绫图个好看，倒也不至于阻碍行动。别人眼中最低级的功能，在她却像是找到宝贝般新奇好玩。

午后阳光稍敛，清九便有些呆不住，央着颜初带她去拜访师兄，颜初应了，招出符纸与她飘然下楼，只是稍一打听，却知晚凌早已离开逐月楼，似乎是往楼边千叶林中练剑去了。

清九一边暗呼不妙，一边催促颜初快去。千叶林，这地方听着像是个树林，可师兄的剑势过处素来寸草不生，这可是别人家里！

远远却听到林中喧哗，似乎男女声皆有。两人停住脚步，清九愣了愣，以师兄的性子，平时肯定是不愿意说话的，难道方才小哥看错了，来练剑的并非师兄？

“师兄，你帮我看看，二师兄说这一剑应该抱元守一凝神而发，有万籁俱寂之意，天地齐喑，怎么我使出来连叶子也没有掉一片啊？不对啊，刚才师兄你给我示范的时候也没有掉叶子……难道是说师兄的剑气已经到了收发自如的地步？还是说这一招的剑意本来应该是内敛，就如同君子谦谦如玉？师兄师兄你能不能再给我示范一遍啊……”

“吵死了吵死了！你就不能安安静静练个剑吗，叽叽歪歪什么！蠢成这样，换我是晚凌大哥也不愿意教你。嘻嘻，晚凌大哥，你说是吗？”

“晚凌大哥~我昨个刚想了一招，觉得有些地方不足，却又不知是何处，晚凌大哥武艺高强，可否替我把把关？”

“哎呀，紫芸姑娘，你要跟我师兄说话机会还多着呢，就不能让我把这一招学完么？师兄师兄，快看我一眼，这样对么？还是这样？这样？”

清九几乎僵硬在林外。茂密竹叶透下斑驳光影，她所熟悉的晚凌师兄依旧一袭玄袍纹着太极八卦，被一群女子……还加了一个男子围在堆里！

这年头，什么时候连男人也……无法抵抗师兄的魅力了？

远远见到晚凌轻轻扶着额，眉间是隐忍的愤怒，就像一座沉默的火山。清九打了个寒颤，试探着出声道：“师兄？”

不知晚凌是如何在嘈杂中捕捉到这一丝细细的呼喊，又是如何认出那像极蓬莱随从的女子是自己师妹，只见说时迟那时快，林间一阵狂风骤起，天边隐隐传来尖锐呼啸声.

风停尘定时，方才众人层层包围中的晚凌，竟然消失了！

“又给他逃了！”“都怪你！”“诶诶诶别打我我也不想师兄走啊！！！”

重霄之上，清九半蹲在窄窄剑气上，紧紧抓住了晚凌的衣衫，隐忍地尖叫：“啊啊啊啊师兄你慢一点啊一个月不见你怎么越来越……”晚凌骤然一加速，剩下的话全被劲风噎了回去，真是闻者伤心，见者流泪。

“月来可好？”见面二话不说就把她一把抓走躲追兵，此时才想起问候的晚凌疲惫地揉着眉头，看着自己这个小师妹，颇有欣慰之感。

“本来挺好，要被你吓死了！”清九愤愤道，顿了顿，回想起林子里那个面容稚嫩的少年，长叹道：“不过我也真没想到，一月不见，师兄已经发展到了连男人都为你疯狂的地步。”

晚凌闻言剑气狠狠一抖，吓得清九差点栽下去。半晌，他放慢了剑速，往偏僻处缓缓行去，简短道：“小师弟。师傅交我调教。”

“什、什么？玄镇真人的徒弟？这个样子？！！”清九瞪得眼睛几乎要掉出来，这……玄镇真人这几年的收徒品味，实在是有待考量啊……想起那个师弟话痨的程度，清九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你……受苦了。”

晚凌在此事上深受其害，因此与清九颇有共同语言，多说了一句话：“见他，方知你清静。”

清九沉了脸：“师兄你这么夸我我可是一点都不能高兴起来呢。”

晚凌却皱了皱眉头，轻嗅着空气，道：“什么味道。”目光一扫落在她腰间香囊，微露恍然之色，道：“摘下来。”

“啊？”清九愣了愣，没有动作，忽然想起师兄是香气过敏……想想他被一群花枝招展的女孩子围在中间的模样，还真是可怜啊……可这香囊是颜初给的……

“算了。”晚凌皱着眉，回想起方才她和颜初的情状，不再强求。

清九犹豫良久还是摘了下来，放入琴匣中，心想这样应该就好，果然晚凌眉头渐渐松开。她想了想，问道：“师兄，你来了多久了？”

“五日。”

“啧啧……那你是，天天都被这么缠着？”

晚凌沉默着点了点头，其中凄惨不足为人言。

清九心疼地摇摇头，一边又庆幸着幸好颜初来得晚且机智地闭门不出，沉吟了片刻，道：“师兄你比我来得早，一定已经熟悉这里啦，带我走走吧。”

晚凌点头算是应了，仔细打量了一番她的装束，心中颇曾揣测这一别来发生的事情，又暗想如她一般遮面或许是个不错的选择。

一路走来清九缓缓复述见闻，提到那些所谓正派时，晚凌眉头不禁紧紧皱起，道：“不必管他。”

清九点点头，道：“颜初也是这么劝我的，我就是觉得有点气不过……尤其是那个什么……紫芸，这样欺负人……”

“紫芸？”晚凌说话委实难得带个问号，清九讶然道：“怎么，你认识？”

晚凌默然片刻，点了点头：“方才林中，她在。”

清九愕然，一时间竟不知要如何措辞。

晚凌沉吟片刻，叮嘱道：“长绝。小心些。”

清九知道师兄是在提醒她小心长绝门的紫芸，心下颇暖，用力点头道：“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