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够了！你们给我住手！”红衫青年有些意外，看着店内刚冲进来的，挡在店主身前的，面黄肌瘦的不起眼丫头。

“学了那么多法术，就是用来欺负百姓的吗？仗着自己有灵力，就可以横行无忌吗？你们的师傅是怎么告诉你们的？没有告诉过你们什么叫行侠仗义吗？！”清九怒气冲冲地挡在店主身前，小心地扶着他站好，柔声道：“你别怕，不要理这群恶人！”

店主如获大释，连揖着躲到她身后：“多谢姑娘，多谢姑娘。”

紫芸大怒，扬了扬长鞭，厉声道：“你是什么东西，也敢来管姑娘的事情！”

清九冷冷道：“我是什么东西你管不着，我就知道你不是东西！怎么，落星盟地界里，你想行凶杀人？”

紫芸回手刷地一鞭抽倒了货架，像是为自己造势，恶声道：“哼，你想死？怎么，以为我不敢杀你？我再问一遍，你让不让，再不让，姑娘今天送你们一起上西天！”

“紫芸，别激动！”青年男子皱着眉阻拦，低声道：“教训她一下也就是了。”

女子挑着眉笑道：“哼，我自有分寸。看你手无缚鸡之力的样子，胆子倒是不小。”

清九冷冷道：“奉陪到底！”微微沉肩，已将琴匣滑到了胸前抱住。她虽不愿乱起争端，却也绝非坐视欺凌弱小之辈，况颜初就在这儿附近，要打，她其实有恃无恐。

就在这剑拔弩张一触即发之际，门外突然传来温婉呼声：“紫芸？傅欣？你们跑到哪里去了？”

两人愣了愣，青年长声应道：“归奏姑娘，我们在这儿。”

不多时听到轻捷的脚步声，又是一名女子出现在了店门，清九暗呼不妙，对面又来了帮手，这可有点难办。

却见来人一身裘袍缀着皮毛，倒像是刚从北地极寒处而来，眉目温婉，腰间佩着长刀，一身劲装打扮，但似乎是不会仙法的模样，清九暗中松了一口气。

女子进门便是一愣，环顾道：“这里……发生了什么？”

紫芸抢在前头将方才发生的事情添油加醋说了一番，更将清九说成是要与她抢布料，故意出手为难，将铺子拆成了这样。归奏听得暗自皱起眉头，心知自己的同伴性格莽撞火爆，而这姑娘一副弱质女流模样，怎会做出此等事情来。于事情真相倒是大概有了几分知晓。

温婉女子自怀中摸了一张银票出来，道：“这位老丈，实在对不住，这里是一千两，请您务必收下，算是我们的一点歉意。”

那店主目光几度流连，却只好摆摆手拒绝她，为难道：“姑娘，真的不是小店不愿出售货物，不是钱的问题，城西姑娘家马上就要出嫁，做生意诚信为本……”

归奏点了点头，将银票放入他手中，温声道：“我理会得，这些银子老丈便拿去整饬店铺吧。在下同伴性格率直，多有冒犯，还请老丈恕罪则个。”

店主心道这哪是性格率直，却又不敢开口反驳，只得唯唯应了，将银票小心放好，心道挨了这么一顿骂，差点还丢了性命，能赚到这么多钱，也是上辈子修来的福分。

归奏转身道：“好了，紫芸妹妹，此事我们也多有不是，就不要继续为难老丈了，妹妹若是喜欢新奇布料，不妨说与我听听，回去我让王伯给妹妹物色一番便是。”

紫芸冷哼了一声，背过身去，傲然道：“我就是看着他心里不开心，谁稀罕那几匹破布。”顿了顿，厌恶地扫了一眼清九，啐道 ：“滚吧！今天就饶你一命，以后再让姑娘看到，让你吃不了兜着走，哼，没几两骨头也敢学别人强出头。”

清九挑了挑眉，昆仑山上多年的养气功夫此时显了出来，她只轻轻一笑没有说话。归奏歉意地向她微微一福，低声道：“得罪了，还请姑娘多多包涵。”

清九对她颇有好感，点了点头，冷冷扫了余下两人一眼，抱着琴踏出了布庄。

回到客栈，颜初已经回来，清九对他讲了今天遇上的事，颜初似乎习以为常，只是点了点头，道：“阿九，收拾一下，准备晚上上山。”

清九惊道：“晚上？为什么？不是说，去隐香岭看风景么？”

颜初微微一笑，抬手将她琴匣扳正，缓缓道：“隐香岭设有结界阻隔一般游人，晚上进去，破界简单些。”

清九信了，点点头，沉默了一会儿，咬着嘴唇问：“颜初，问你一个问题。”

“嗯？”他随时都是这样温雅，这大概就是书中所说君子，可那些人……

“为什么下山遇到了这么多人，好像还是名门正派，却都做着我不能理解的事情呢……师傅说，我们学法术是用来行侠仗义，惩恶锄奸……为什么这些人……”清九纠结于正邪而不能自拔。

颜初听了，淡淡笑了笑：“阿九，你是不是想说，你看到的那些正派，比之传闻的魔教，也没什么差别？”

清九虽不愿承认，却也只能点了点头。

颜初轻轻抚上她肩头，柔声道：“别多想了，正派中也总有败类，魔教中亦有苦衷。正邪善恶，本就没有既定的界限，人，也都有两面。也许你看到的，刚好是恶的那一面罢了。”

拍了拍她肩头，道：“你阅历尚浅，不必苦恼，去休息吧，山路难走，养足精神。”

清九听得似懂非懂，半晌，点了点头。

三更，起身随颜初登隐香岭。

“这……这是怎么回事……”清九忍不住再次打了个喷嚏，将单薄衣衫拉得紧些。黑漆漆的夜空下飞扬着鹅毛大雪，山道上晶莹透亮的冰雪滑不留足，雪水顺着她脖颈往下滑，清九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颜初叹了口气，解下外衫给她披上，动作十分娴熟，顺势握住她的手，撑起一副护罩来：“早时与你说加些衣服，你总是不肯听。”

清九乖顺地往他身边蹭了蹭，双手捂住他的手汲取热量，道：“哎呀，你不是穿了一、二、三……四件嘛，分我一件，也没什么不好。”

颜初对她的逻辑有些哭笑不得，沉吟了片刻，叮嘱道：“地上滑。”

话音未落清九脚下已是一滑，若非颜初提携得及时，就要摔个狗啃泥。清九脸色一沉，咬牙道：“你不说话也不会死。”

颜初顺从地不再开口，然而清九仍然不时滑一下，几乎要干脆将半个身子的重量都吊在他一只手上。

黑暗中登山别有一番雅趣，行到高处时，松枝难荷积雪，偶尔一弯，便将雪送入清九脖中。清九冷得一哆嗦，雪水融化顺着背脊留下，整个人都清醒过来，忽的心生一计，指着不远处的地面惊道：“那是什么！”

颜初目光一移，低头察看，清九暗呼得逞，麻利地踮起脚尖，一把将方才偷接的积雪塞进了他衣领中。黑暗中清晰地听到他抽气的声音。

清九计谋得逞，放开他的袖子往旁边跳开，防他报复，偷偷笑得肚子都疼起来：“哈哈，哈哈哈，凉么！”

“哎哟！”却是笑得得意忘形，脚下一滑，摔倒在地上。耳中听得颜初带着无奈的笑叹，手脚并用地爬起来，还没站好，啪叽一下，脸上一凉，伸手一抹，抹了一团雪下来：“你你你，你竟然偷袭我！”

颜初微微眯起眼笑着，哪怕做的是这等事，一样风度翩翩：“彼此彼此。”

话音未落，已被清九一个雪团糊在了脖子上，其实本来是要打脸，只是清九忽然想起他带着面具，连忙改了方向，大叫道：“哼，你把面具取了！不公平！”

颜初秉承君子动手不动口的原则，并不去与她理论公不公平，一个雪球还给了她。清九着意闪避，一不留神，又啪叽摔到了地上，愤愤地就地搜刮起积雪。

两人你来我往，打得不亦乐乎，难得的是颜初哪怕打着雪仗，也是一副慢条斯理温文尔雅的模样。

清九抹了抹一头一脸的积雪，气鼓鼓地往地上一坐，闷声道：“我不服！哼！你作弊！”颜初颇擅法术，拿水系法术结一个雪球，虽说大材小用，也是秒秒钟的事，自然比她动手来得快。

颜初展颜一笑，拍打掉手上残雪，伸手拉她：“快起来，地上凉。”

就算打完雪仗他的手还是暖暖的，雪融化成水顺着衣服流下，清九冻得有一点哆嗦，却赌气道：“不起来！”

颜初失笑摇头，眯起的眸中露出一分促狭，难得地采用了威胁手段：“自己起来，还是我抱你起来？”

清九闻言吓得跳起来，脚下滑了滑，被颜初拉着站稳：“你你你！”

真是想不到，这个人平素一派君子作风，一到她这里，却就变成这副模样……看他眯着眼睛笑的样子，简直就像只小狐狸！平时那么少年老成，闹腾起来也这么欢脱，真是……嗯……错估了他的年龄呀。战略失误，战略失误……

“好了，你也别闹了，快继续往山上走吧。”颜初微微一笑，不去回答她的指责，重新撑起护罩，罩内温度回升了些许，施法替她烘干了衣裳，清九又打了几个喷嚏，颜初心中隐隐后悔不该陪她胡闹。

只是，也难得见她如此开心，让她受些风寒也是值得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