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骨妖蛇湮灭的地方，一颗碧蓝色的内丹静静悬浮在空中，儒雅少年伸出手掌，将它收入了怀中，缓缓落下地去。清九经此一役，身上一点力气也提不起来，固然是方才那一招神木壁消耗太大，其实大半倒是被吓的。

少年望着她的狼狈状，不经意皱了皱眉，解下外衫给她披上，扶她在树荫里坐下，稍稍打量三人，凌空书了道符，化作灵力疗愈三人创伤，歉然开口道：“在下法力微薄，仅能略解伤痛，还望三位稍加忍耐。”

清九想起方才的事情，不由又微微红了脸，看了师兄一眼，开口道：“哪里的话，还未多谢两位相救之恩。”

银甲少年连连摇头道：“不敢当不敢当，若非姑娘二人相助，在下早已葬身蛇窟……这位少侠功夫了得，可否请问高姓大名？”

儒雅少年长身一揖，缓声道：“恩人不敢当，在下，蓬莱，颜初。”

清九又看了师兄一眼，介绍道：“我是悬圃清九，这位是我师兄，昆仑晚凌。”

一旁银甲少年拱手一揖：“在下落星盟，杨牧。此次孤身前来除妖，实是太莽撞了，险些因此连累清九姑娘，晚凌少侠，实在该死，来日定当登门谢罪！”

清九连忙摆手道：“没事的没事的，是我功夫不好才拖累大家，师兄伤的好像很重，我的琴没带来，还是赶紧回山上吧。”

杨牧紧了紧腰带，将枪插回背后，皱眉道：“实在抱歉，家师有急令，在下还需连夜复命，今日先走一步，来日落星岩再见，由我做东，好好招待三位！”

颜初只含笑站在一侧，此时微微一揖，道：“杨兄既有急事，那只好有缘再聚了，无须多礼，莫要让尊师久等。”

清九急着带师兄回山，也跟着点头道：“是啊是啊，不急于这一时的，来日还会再见的嘛！”

杨牧点点头，四方抱拳，转身没入了夜色。

清九长长吐出一口气，求救般将目光投向颜初：“那个……颜，颜公子，可否再……”

颜初微笑颔首，扔下一道符纸，顿时化作地毯般铺展开，又着一张符纸托起了晚凌的身子，微微摆手道：“清九姑娘，请。”

清九小心翼翼地踏上去，落足有些虚软，但急着带师兄回去，也顾不上这些了，咬着唇道谢道：“多谢颜公子出手相助！”

颜初摇头笑道：“无妨，九大门派同气连枝，这本是应该的。”

御符较御剑平稳，却要慢些，清九不住绞着衣带，急的犹如热锅上的蚂蚁。能想起来的治疗法诀已经都给师兄丢了，却并不见好转，喷出的鲜血浸透了胸口一片衣服，不知到底是怎样沉重的内伤。

颜初静静看着她，不时出声安慰道：“清九姑娘无需太过担心，令师兄伤势虽然沉重，却并无性命之虞，悬圃医术妙绝天下，定能使晚凌少侠恢复如初。”

清九捏着衣角道：“我，我知道……我就是着急……”

高空中风疾而烈，没忍住打了个喷嚏，拉紧了衣衫，却突然想起这是颜初的外袍，不由脸微微一红，垂低了头，却又忍不住偷偷打量他。

笨拙的木制面具也掩不住他姣好的轮廓，好看的唇边总是带着温和的笑意，说起话来也是不紧不慢，温柔得像是三月的春风。墨发松松束在脑后，有两束长度不足以过肩，便任它垂在了耳前，正被风扬起，儒雅中又有些俏皮的味道。

清九赶紧打住自己的思想，她对外貌并不在意，只是这样耐看的一个人，大概和师兄一眼很受女孩子们的欢迎吧。视线停在他衣衫上，衣上简约大方的装饰与银色暗纹，隐约觉得有些熟悉，却又想不起来与什么有关联。只是听说仙人都爱穿纯色，昆仑是纯玄，悬圃纯青，这人怎么不穿个纯白？

说起来这样看上去，好像有一种温暖，宽厚的感觉呢……

打住打住！想什么呢！师兄生死未卜，你就在这里对着别人的衣服发花痴！清九赶紧抑制住自己的思绪。颜初依然带着微笑注视着她，应该并没有发现她的不妥吧……

清九叹了一口气，大概所谓的祸国殃民，就是这个意思了。

“姑娘不必忧心，请看，马上就要到了。”

从未觉得哪个长夜竟如此漫长，清九纵身跳下符纸，跌跌撞撞拉住一个过路的师姐，急道：“清未师姐！看见师傅了吗！师傅在哪儿！”

清未诧异地看着她的狼狈状，愣道：“方才山下异象，师傅他下山……这是……晚凌师兄！师兄你怎么受伤了！清九！怎么回事！”

“晚点再说，帮我安顿好师兄我去找师傅！”清九转身就跑，连剑都忘了御。颜初抬手拦住她，沉声道：“姑娘冷静些，先去安顿令师兄，我去寻玉衡真人。”

清九方寸大乱，点点头扶起晚凌，泫然道：“颜公子快去快回！”

将晚凌安置在自己的小院中，布下了简单的治疗法阵稍减他的痛苦。晚凌闭着眼，眉头紧皱，脸色苍白得有些骇人，唇上沾满血迹，胸口衣衫更是湿漉漉被浸透一片，幸好是玄色衣衫，否则清九大概已吓得忘了法诀。

院外不久就传来响亮的剑气破风声，跟着响起杂乱脚步声，房门嘎吱被推开，玉衡真人入门只扫了一眼，眉头便紧紧皱起，心里却暗自松了一口气。

“师傅！师傅，晚凌师兄伤得很重，您快看看他！”清九低呼着从床边退开，紧紧掐着衣带，有些手足无措。玉衡真人一道法诀拂过，点了点头，道：“不必惊慌，你先退下吧。”

清九略微松了一口气，躬身道：“是。”与颜初一同退出屋子，拉上了门。

“清九姑娘不必忧心，尊师既已出手，晚凌少侠必可无碍。”

清九又打了个喷嚏，垂头道：“我……真是谢谢公子了，公子可先随处逛逛……我先去熬些草药……实在抱歉，失陪了。”

颜初点点头：“姑娘请自便。对了，这骨妖内丹姑娘或能用上，还请收下。”

清九无心谦让，点了点头，便匆匆离开。

昆仑悬圃中灵气充沛，极为适合草木生长，因而多种植有奇花异草，四季如春。只是平日大家皆以仙术疗愈伤势，实在少用草药，也只有清九喜欢倒腾了。因此这药园除了玉衡真人来取炼丹药材，几乎便隶属清九。

“还神草……雪涎草……首阳木……朱心果……”细细回想了一下治疗内伤的方子，在药园中翻捡着药材。好在这药理之道她学得比仙术稍微好些，不至于医死人。

正专心找着最后一味百和藤，忽觉脖子上一凉。

“把内丹交出来。”幽冷的声音不带起伏，一截刀刃横过脖颈，只要再往里压下数分，就是一条人命。

清九冷冷一笑，平静地道：“壮士饶命，我这就交。”

握着刀的手明显僵了一僵，似乎没想到她竟然会这样回答。清九不屑地嗤笑，呵，以为她清九是什么人了，区区不知道拿来干什么的内丹，竟然需要拿命胁迫她？太年轻了！

回过头看时，原来竟是山洞中那个被师兄吓退的黑影，清九只怕他将原来受的气都发泄在自己身上，连忙掏出还没揣热乎的内丹，淡淡道：“壮士拿了就快走吧。”

扯下一截百和藤便往回走去，黑影愣了愣，觉得这个小姑娘有点意思，但是悬圃之中毕竟不容外人嚣张，上头特意嘱咐了不准多事速去速回，又想起自己已经耽误了任务期限，心中一惊，赶紧扯了个诀遁走。

不远处，精致面具下的唇角微微勾起。

“天衍教……呵。”

小火煎着药汁，清九拿着一把蒲扇蹲在药炉边。不久听到卧房那边的动静，跟着脚步声就到了她门口。玉衡真人背着光站在药室外，轻轻嗅了嗅空中气味，分辨着草药药性，微微点头，道：“晚凌已经没事了。还需慢慢调养。你且跟为师说说，到底发生了什么。”

“嗯……”清九想了想，大致复述了几人除妖的过程，顿了顿，扑通往地上一跪，道：“师傅，都是徒儿不肖才害得师兄受伤，请您责罚。”

玉衡真人尚未开口，门外已传来另一个苍老而威严的声音：“九丫头，你起来，行侠除妖乃我修仙之士本分，虽力不能逮，也并非你的过错。凌儿受伤这事，怪不到你头上。”

清九将头垂得更低，嘴角却忍不住偷偷弯起来，护短的昆仑派玄镇真人来啦，这下可不用受罚了。

果然，玉衡真人本想说些训斥话语，此时也只好打住，摇头叹气道：“玄镇真人既不追究，山人自也不好强责，只是你们这些小辈啊，做事还是太过莽撞了，可不准再有下次！”

玄镇真人捋着长须笑道：“九丫头小小年纪也有副侠义心肠，这等胆识，倒也难得啊。此次昆仑山中竟会有此等妖物，亦是大出我二人所料，不能怪你们轻敌。快起来吧，此次来，还有更要紧的事情要跟你师傅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