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柔和的光芒透过眼帘，没有想象中巨大的冲击，清九怔怔看向空中，一个巨大的绿色法阵将晚凌护在了身后，骨鞭深深陷在阵中，仿佛有一刹的迟滞。

眨眼功夫后全部光芒尽数消失，尾鞭被阻了一阻，力道大减，却仍然重重扫到了晚凌胸口。晚凌闷哼一声喷出一串血花，蓬地撞上了洞壁，碎石簌簌落下，砸在三人脸上。他强撑着意识不被痛苦折磨得昏过去，少年趁着妖蛇收回尾鞭之际几个纵跃窜到了晚凌身边，夹起他冲向甬道，大吼道：“快走！”

脆弱的山石哪里经得住妖蛇这样的怒气，大块的石头已在下落，清九的腿在发软，失去了师兄的庇护她只有靠自己的力量活下来，踉跄地紧追着少年往外跑去，山石碎片伴着阴风将她全身刮出大大小小的血口，好几次差点来不及躲开就要撞到下落的石头上，总是少年分心在最危险的关头拉了她一把。

妖蛇已被彻底激怒，怎肯放这三个人类离开，摇摆着身躯自巢穴中飞快追了出来，石头砸到它身上也不过如同挠痒一般。鬼哭之声响彻天际，清九吓得腿脚发软，却又不得不拼命狂奔，胸中浊气一出一如，带的肺部仿佛要烧起来，身上到处都疼得要命，只是在这么要命的时刻她的思维反而越来越清晰起来。

不能逃，逃了蛇妖就会去祸害山下的无辜百姓，要撑住，师傅一定已经知道这里的异象了，只要撑到他们来，就都解决了。对，可以的，既然刚才可以放出那样的法术，就说明自己是有潜力用好法术的！师兄伤得很重，要先给他治伤，治伤……

晚凌挨了妖蛇正面一记，被巨力震荡得五脏六腑几乎都要破裂，摇晃颠簸中不停地喷出血来，余光看到师妹着急的要哭出来的神色，还强压了疼痛，尽量平静地道：“师妹……神木之壁……学得……不错……”

清九哭喊道：“别说话了！”这一开口，咽喉肿又是火烧一般地疼痛。洞穴细长而黑暗，根本分不清方向，身后大蛇紧追不止，她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被追上。会死吗？要死在这里吗？可是，不甘心啊，师兄，还要救师兄……

强敛心神跟上少年的步伐，身体各个部位都在呻吟哀呼，大蛇口中喷出的腥气几乎已经到她后颈，她紧紧咬着牙，捏出一个诀：“甘露遍泽……”

灵力护在晚凌胸口，疼痛稍微缓解了些，晚凌尝试调动真气，却完全只是徒劳，他看着师妹，这个素来软弱胆小的师妹如今竟能冷静下来，实在是难为她了，只是，还不够……

“师妹，跟着我凝聚剑气！太极无极，而生两仪，玄一化物，太清御诸……”

“我……我做不到啊！！！”清九绝望地嘶喊，晚凌想做什么她很清楚，可是当初她学了整整三个月才学会别人弹指学会的生木术，要她这样的时候学会御剑术，怎么可能！！！

来不及了，几乎已经能够感觉到妖蛇的信子几次勾住了自己的衣服，晚凌闭着眼睛勉力诵念着咒诀，清九抗拒着，身体却在不由自主地照着他说的那样去凝聚剑气。

“……凌云，起！”

脚下忽然一轻，身体不由自主地向后倒去，少年眼疾手快拉回了她，一跃而上并不太稳妥的气剑。清九也不知该如何操作，只是全心全意地想要赶紧逃出这洞穴，唇上咬出一排齿痕，带着血迹，双手不自觉地紧紧揪住了衣带。身后妖蛇狂吼一声，似乎极为不满这三人即将逃脱自己的掌控，忽然开始左摇右摆，用力撞击山壁！

清九吓得又是一哆嗦，大块的石头从洞顶落下，狭长的甬道即将崩塌，她几乎想要闭起眼睛缩在一边，缩在师兄的背后，可是这一次，再也没有人能庇护她。

气剑歪歪扭扭但是总算勉强地避开了落石，清九被吓出一声冷汗，晚凌闭着眼对抗着伤势，不时闷哼一声，已经无力再来指导他，少年抽出枪来全力拨打着拦路石块儿，沉声道：“姑娘莫慌，专心控制剑路！”

“我做不到啊！！！！”清九歇斯底里地吼出来，却在与大蛇拉开越来越远的距离，仿佛一个轮回那么长久，头顶现出一丝光亮，繁星微光投射下来，三人穿过重重巨石泥沙的阻碍，终于冲出了甬道！！！！

清九颓丧地大咳起来，被泥沙呛住难以停下，终于脱困，她双膝一软便跪倒在了剑上，浑然不顾丢脸之事了，剑气失去主人意志力的控制，顿时开始歪歪扭扭几乎坠落散开，吓得她连忙再凝住精神。

“我……”声音沙哑得自己都认不出来，大概现在自己披头散发灰头土脸要更像个鬼，正想好好喘口气，突然看到少年瞳孔中极速放大的白色，和来不及叫出的话：“小心——！”

晚了，背心被什么东西重重一拽，整个人无力地向后坠去，大难逃脱后近乎瘫软的身体无法做出任何反应与抵抗，剩下最后的念头，是控制气剑平缓落下，以免师兄再受伤。

失重的感觉与死亡的感觉混合成难言的味道，四周景物飞快退后，她微微苦笑，放松了四肢。

这样，能够保护一次别人，为他而死，也是好的吧……

总胜过，什么意义也没有地活着……

可惜……太早了……太早了……

只是一瞬的时间，思路却在生死间来来回回无数遭，身体恍惚觉得停滞在了空中，却又觉得那只是错觉，紧闭的双眼微微颤抖着。等待着死亡竟比死亡本身还要可怕。

失重的不适渐渐也消失，好像碰上了什么东西，软软的，有温度，带着有点熟悉的气息，不是香味，却想要凑过去再呼吸一点。往前微微探头时鼻尖也碰到什么软软的东西，猛地反应过来，那或许是个怀抱。

血液腾地冲上脸颊，这样生死交关的时刻脸红实在是相当不应景，只是却非她所能控制，只好祈祷夜色中那人看不到。试探着拽住那人袖角，不敢睁开眼睛，怯怯道：“……师兄？”

头顶上传来一声极轻极轻的笑，心跳的声音几乎掩住他极低的声音：“这一次……终于……”

身体稍稍回复了些气力，清九缓缓睁开眼，入眼半张精致的木制覆面，掩住姣好的眉眼，她不及细思，几乎要跳起来，脸红得几乎滴下血来。不是师兄，这是谁？怎么、怎么……丢死人了！

覆面外他微微一笑，有着难言的动人魅力，声音温润就如珠玉一般，柔和而平缓：“实在抱歉，失礼了。”

清九虽从来不在意外貌美丑，却也不禁暗想，怎么看也是自己占了他的便宜才是，忙红着脸摇了摇头。忽的想起方才的罪魁祸首，不由全身的血液都凉了下来，微微颤抖着向下方望去。

之间一副巨大的妖蛇骨架被困在玄冰之中，狰狞可怖，仿佛随时都会扑出来，清九又是一哆嗦，颤声道：“它……它已经死了吗……”

儒雅少年见她害怕，稍稍将她揽得近了些，体温透过衣衫度到她身上，稍有安心的感觉，清九红着脸挣了挣，她其实很不习惯别人靠近她，可是现在身上一点力气也没有，只能全靠他半扶半抱着。

“抱歉，在下方才挂念姑娘安危，只是暂时将它封住。姑娘可还无恙？”

清九摇了摇头，道：“无碍的。”顿了顿，有些着急道，“快趁现在一鼓作气将它打倒！这妖孽厉害得很，莫要等它脱困了！”心下暗自讶然，师兄这样凌厉的剑气也未能伤它分毫，这样一个文文弱弱的少年竟能将它封住这么久……

儒雅少年点点头，左手仍是稳稳抱着清九，右手凌空书写出横横划划，不像是诀，倒像是师傅讲过的符。果然片刻后他收指一勾，一拍，一道繁复的符文便浮在了妖蛇身前。清九咋舌，不想这少年年纪轻轻，竟已有了师傅说的凌空书符的功夫……

少年袖子一挥，飘出许多纸符来，整整齐齐列在空中，下方玄冰已然出现极大的裂缝，眼见妖蛇马上就能挣脱出来，再要困住它是千难万难，清九低呼一声，攥紧了少年的袖子。

少年微微笑着，右手凌空随意书写，符咒与符纸随着他的动作飞舞盘结，有条不紊，渐渐结成一个印的模样，说时迟那时快，只听咔擦一声，妖蛇破冰而出，一声狂吼几乎震动整个昆仑山，弹射而起撞向二人！

清九惊呼一声，下意识往少年怀中又缩了缩，就如从前躲在师兄身后那样。少年却仿佛毫不着急，面带着微笑，连画符的速度都未加快。就在那骨鞭即将及身那一刻，时间仿佛都停顿下来，繁杂的符印最后一笔收尾，巨蛇身周光芒大放，无数灵力化作的细线纷纷显露而出，霎时便已将它缠成一个巨茧。

少年手指轻轻一点，巨茧碰地爆裂开来，灵力挟着碎片纷纷扬扬落下，在月光下下起一场光雨，竟是分外好看。清九已被吓得呆了，怔怔地盯着巨茧消失的地方，微微颤抖着。

儒雅少年微微一笑，错觉中恍惚带着一丝苦意：“别怕，这一次，绝不会再让你受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