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哥……你还不睡啊……”华柠薇睡眼惺忪着，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头发倦倦的拥在一边。

萧易寒房间里透出的煌煌烛光好像比几个时辰前华元白回房间睡觉时还亮了几分。大概是新换了蜡烛的缘故。

萧易寒最近折腾回来一大木头箱子的蜡烛。

而且更奇怪的是，萧易寒这种吃一点亏抱怨起来就如涛涛江河一般没完没了无休无止的人在华柠薇扬言要去给萧易寒被打事件报仇的时候一个字的没说，眼睛死死钻着那本厚重的可以砸死一个人的武林史的书。

“萧易寒怎么了！这几天他说的话都不超过十句！不！十个字！”华柠薇上午的时候刚刚总结完，她和华元白一致认定——他被某种生物附体了。

今天晚上，萧易寒真是好容易回来了，要是换做平常，这个时辰多半在后院里面练剑

“这小子怎么突然这么用功了？”这种难以置信的事情发生在萧易寒身上，简直让华元白无法相信，其惊讶程度就跟告诉了华元白明天季昭珏要和华柠薇成亲一样。

不止华元白惊掉了下巴，就连一直蔑视丙丁两班的甲乙班的钱阁主和南宫长老，也都惊掉了下巴。

果不出所料，房间里一点响声都没有，好像死了人似得。

“你别……”又一个大大的哈欠，“别死里面就行。”华柠薇困得实在不行，口齿含糊，没有骨头一般的走回了房间。

“啪嗒”一滴豆大的汗珠滚了下来，晕开了一块森森的墨迹。萧易寒眼睛里全都是红血丝，光是瞅着就渗人的很。

写满了正楷的纸堆摞在他面前，一眼望去，没有一个字迹，是潦草的。

身旁的蜡在烧着，烛泪不知道已经缓缓滑下来多少次，一簇一簇珊瑚一样的堆了起来。

窗户是开着的，许是夜深了，连本来有的微风都止在黑如倒墨的夜空里头，漫天星子都要被浓墨吸走了似得。

萧易寒握笔的关节都在泛白，右手在微微发颤，之前因苦读结的老茧，也被硌得生疼。手心里有几个刚结不久的新茧，那是前些练剑的时候结的茧子。

他头上的包还没有完全褪去呢！现在碰着仍像是刀割一样疼。

他右手手臂上有一处五寸长的伤口，是一处新伤，还落着血红的结痂，口子很深，再深一点似乎就能看见森森白骨了，那是他前天练剑时不小心留下的，他当时只是止了血，用布条包扎了一下，就继续练剑。

离广毓大会，就剩十五天了。但是现在用心，仍旧不算迟。

还有十五天就是广毓大会了，那比武的台子早就搭建了起来，四十丈高、半丈粗的木柱已经树好了五六根了，清晨黄莺初啼时分，空气中还带着微凉的潮湿，就已经听见那群肱二头肌发达的像野兽一样的爷们在那里吃力的“一、二、三，一、二、三……”的声音。

四周都安静的像是无人，他们的声音回响在空山之中。

“这架势倒是一点不比武林大会差。”萧易寒去上早课的时候，听到季昭珏那娇滴滴又啧啧赞叹的声音。

“看你这架势，是要在广毓大会上一展身手咯？”萧易寒只听得身后的声音缓缓传过来，带着几分笑意。

顾烟芜一身鹅黄素裾，笑意淡淡的盈在脸上，盈在桃花眸子里，她眸间仿佛有千年吹不散的西湖烟云水雾。

“我只是不想一直被人瞧不上罢了……你呢？你不想拜个好师傅？”萧易寒明了，凭顾烟芜这样的天赋与实力，去甲班都绰绰有余。若是她想，在广毓大会上拿一个前十名简直是小菜一碟，可不知道为什么，她却天天在丁班混日子。

“我不觉得，我不在乎，甲乙两班什么的我都不在乎。我只希望，和我喜欢的人在一起。”顾烟芜脸上的笑意，仿佛从来没有退过，嘴角的弧度，都仿佛是人精心雕琢过得，有些不真实。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眉目间的笑意更浓了，她的眸光凝向远方层层叠叠如水墨淡彩的群山，垂在颊侧的发被微风悠悠带起来。

喜欢的人……萧易寒没答话，凝着眉头。

“喜欢的人……”

顾烟芜笑颊忽而粲然起来，“是啊，喜欢的人……”她快走了几步，离开了。

留下一道纤细的，鹅黄色的影子。

“峨眉源于前朝初立之时，中原武林四杰三仁之一静初师太乃峨眉祖师，当时静初师太凭一串金光紫檀宝珠，妄图化遍天下罪恶……”顾烟芜站起来款款回答钱阁主的问题。

不得不说，钱阁主对这个女子都格外赏识。

坐在前排的季昭珏一席张扬的红衣，仿佛每一根露出来的发丝都精心挑选过，甚至连簪子流苏摇摆的弧度都是安排好的。

如果你看一眼倚在太师椅上的百里调笙，绝不会觉得今天季昭珏有些奇怪了。

事实证明，貌似不是有些……

比如说平常自负美貌有着御贡粉黛却不施脂粉的季昭珏今日精心描了远山青黛，抹了娇艳蔷薇所制的胭脂。比如说平时一脸傲气的季昭珏今日特地挂上了一抹温婉淑女的笑。更比如说，今天东曲彦貌似“莫名其妙，莫名其妙”的去了最后一排，平常他和季昭珏可是寸步不离。

季昭珏此时正是咬牙切齿的望着顾烟芜，仿佛要把她拖下来扒光了游街示众一样。

今天百里护法好容易来视察！却被她，一个丁班的小辈抢了风头！

而百里调笙确是倦得很，当年他天天逃课，翻墙，带着木子茗去厨房偷吃的，之前就算学会了这些，早就忘光了。所以，谁答多少他根本就不在乎。

要不是顾九卿恰好有事，木子茗一直在操持广毓大会的事情，要么他真不愿意来。说实话，之前他还考虑过让公羊妤替他来，后来想到，公羊妤很有可能扰乱甚至破坏整个课堂，就极其勉为其难从那张秀锦软榻子上放下书卷到这里来了。

他一副困倦模样，眼睛半眯着，长而密的睫毛交着，鬓角两侧的发亦是懒懒的垂下来，他扫了一眼四周。

季昭珏瞄到百里调笙的眼神朝着她这边望来，那张扭曲的不成样子的脸在一瞬间变得和谐美好，杵着头认真的听着钱阁主讲课。

谁知道，百里调笙的目光没在她身上停留一刻。

季昭珏愈发恨极了，因为她看到，百里的目光一直是凝在顾烟芜身上的。

但是她误会了，百里调笙看的是在顾烟芜身后，一直认真听课，埋头苦读，变化极大的萧易寒。

“真是出了鬼了……”百里调笙蹙着眉头，他早听说萧易寒最近用功不少，进步奇快，这小子，一夕之间变化怎么如此之大？

不过他眉头瞬间释然了，也是，萧易寒的体质，进步奇快也是理所当然的。

只要他肯用功，在广毓大会上拿个前五几乎是没有问题，他天赋异禀，就是不好好学罢了。事实上，以他的资质，一个月内就可以取得别人十年拿不来的成效，只要他用心。这种体质，也是极难得的了，武林浩浩荡荡近千年，也只有一脉单传。

“昔者，昆仑之上，天下名门比剑决首，师祖上一招霸王卸甲煞得西域蛮帮再不敢来中原撒野，广毓从此声名远扬，被南方教派推为龙首。观今日武林，中原龙首为昆仑，西方教派龙首为五毒，北方君无谶独大。”顾烟芜声音缓缓流出，端庄典雅。

季昭珏明显看到百里调笙看向顾烟芜的眼光又多了几分赞许。

事实上，是因为百里调笙看到萧易寒在很认真的抄笔记。

“这小子，终于知道上进了。”

季昭珏本来就是看不惯顾烟芜的，顾烟芜没来之前，她是天之骄子，样貌天赋皆属上乘，大伙儿恨不得把她捧在手心里，含在嘴里头都怕化了。

就顾烟芜来这么几周时间，她的风头瞬间被她抢去了一半。这女子容貌是极品绝色，不食人间烟火一般，连天赋貌似都比她好上几成。

常人也就算了，偏偏是个刚来不久的丁班新生，什么家世背景都没有。

顾烟芜性子恬静温柔，人缘也比她好上不少。

这节课结了，百里也慢慢悠悠的回晓胥殿了，他还想躺在秀锦榻子上头看书呢。

顾烟芜刚要动身去汉青殿，就被一抹艳丽的红影拦住了去路。

季昭珏一头张扬的直发，珊瑚流苏摆动的剧烈，簌簌作响，也有盛怒在里面一样。

“你给我站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