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答……”

“滴答……”

“滴答……滴答……”

“踏……踏……踏……”

迟疑的脚步声刻意放轻，在空旷的甬道中仍然分外刺耳，细细密密的晶莹水珠附着在山洞顶部，互相吸引着扩张着，在充足的张力下沿着石缝滑落，自通体莹白的柱端滴下，发出轻轻的，

“滴答……”

“踏……踏……”

脚步声小心翼翼地与水声应和，低沉地回荡在洞壁间，牵动着心跳的频率。洞中只有石体散发着微微光亮，映着水的波纹，泛起又消散，打乱了一个小小的倒影。

倒影的主人紧紧抱着一张玄木琴，正拼命咬着牙不让自己发出“嗒嗒，嗒嗒”的声音，害怕得几乎要缩成一团，却执着而缓慢地往深处前进着。

黑暗处一些小小精怪偷偷探出脑袋打量着这个奇怪的小姑娘，黄黄瘦瘦的一点也不起眼，身上却货真价实地有一分仙气散发出来，否则它们早就跳过去戏弄她了。可是这洞里除了黑了点，也没什么可怕的，堂堂仙士怎么会怕成这样呢？

她口唇胡乱动着，好像在念什么诀，想要闭起眼睛却又不敢，手指紧紧按着琴面儿几乎要掐进去，虽然好歹忍住了牙齿打颤的声音，周身却在不住地发抖。心里还徒劳地安慰自己，没事没事，我是仙士我会法术呢，这一点黑算什么，妖怪都不怕！

那个，那个，要不要用师傅教的法术撑个保护罩起来呢……唔，可是会不会吸引到厉害的妖怪呀……可，可是好黑……怎么办……还是撑一个吧……

嗯…………

“甘露遍泽，乘虚化雾……嗯……玄一天清……那个什么来着……”怯怯的声音打破了山洞的沉寂，她几乎是压着嗓子念出咒诀，手中瑶琴跟着弹拨出几个音来，就这么简单几个动作，已经是吓得她心脏突突直跳，生怕引来了什么可怕的东西。

“哎呀……好像背错了……”她一把捂住额头，咬着嘴唇苦苦思考。前几天师傅讲的那个法诀，是什么来着……太清……不对，那是师兄的剑诀……嗯，太虚……太虚什么……我的天，怎么这时候忘了！

身后跟着的小妖怪几乎笑得掉出来，她当然知道，但是它们好像也没有恶意，要是用除妖的法诀除了它们，这洞里就更可怕了……

哎哎，都怪自己莽撞啊，师傅明明只是让自己下山为村民诊断，自己却偏爱管闲事！

原来悬圃本是昆仑山上一处神苑，王母迁往天界后此苑便留在人间，其间奇花异草，四季如春，灵气十分浓郁，很快便吸引了修仙门人前来占据。

只是悬圃这一派不尚武艺而尚医术，弟子多精研悬壶救人之法，而得此地灵草灵气相助，更是名声远播，门人弟子虽武功不高，却多有他人相护。久而久之，悬圃一脉传下的武艺几乎失传，而医技倒是发扬光大。

也正是因为悬圃的特殊性，门人弟子学成后多离开门派下山游历，四方济世，山中倒是人口稀薄。虽高居于昆仑山之上，却是十分亲近世俗。而清九虽连半吊子功夫都没学会，此次下山却正是为山脚村民疗治伤病。

却说她沿甘泉小径行了小半日来到甘露村，不曾休息片刻便开始被各家村民拉到屋中款待膜拜。这些村民眼中的活菩萨，活神仙，在悬圃只是个小小小师妹，连御剑下山都尚未学会。

然正是她近于常人的行止更让大家觉得亲近，每每诊治完后便要送她些小玩意儿，又或者看她气色不佳，送些禽蛋补汤之类。清九虽是哭笑不得，也只得收了，久而久之，倒像是半住在村中的一个小丫头。

夕阳余辉散漫地倾洒在小小村庄中，熏起恹恹欲睡的气氛，村中渐渐有了人声，那是各家各户都开始做饭了。炊烟透过烟囱悠悠飘向蓝天，在无风的天气里得意地与云融成一片，带着杂乱的香气。

炒蛋的油香，煮菜的清香，煨了一个半时辰的浓浓肉汤鲜香，还夹杂着被翻晒了一整天的稻草的香味。清九躺在一束草垛上，静静俯视着，享受她最喜欢的，一月一度下山才能看到的情景。

忙碌了一天之后终于可以回到家，等待的是家人与温馨。就算再累再辛苦，也知道会有人默默守护，大概是一种很幸福的感觉吧。虽高居仙山之上，她却是深深地羡慕着这样平凡的生活。

从记事起她就在悬圃了，师傅对她一直很好，传她乐律教她法术，也会狠狠教训那些欺负她的师兄师姐。只是……啧，不知道大师兄现在在哪里呢，大概又有一群师姐在追着他了吧，长得帅的人还真是烦恼呢。像她这样的，就简单多了嘛。

这一日她按惯例诊治毕，虽说仙法没学好，师傅教的曲子也没记得几首，但入门一曲《仙人吟》还是练得很熟的，颇能不丢悬圃的脸。

胡思乱想一番，正要收拾收拾被塞的一堆东西上山去，走到村口突然却被鬼鬼祟祟地拉到屋子背后，小鬼招着手示意她弯下腰，她捏住小鬼的鼻子，凑过去听小鬼在说什么。

“神仙姐姐你知道吗，最近村子里头出事了！毛毛，毛毛都被吓哭好几次了，我都没有哭！大人们都说我们是胡说，可是，可是毛毛说是她亲眼看到……”

小鬼头说话语无伦次，但是小小的手心却冰冰的有些发抖。清九偏了偏头，抚出几个音让他定了定神，柔声道：“乐乐乖，别怕，怎么了？”

乐乐轻声抽了几下鼻子，压低声音说：“村子里有鬼！”

清九被他吓得颤了一颤，随即想起自己的身份，强打着笑颜道：“乐乐别闹，这可是昆仑山脚下，什么妖魔鬼怪敢来这里作乱。”其实自己的底气也不是很足，幸好哄哄小孩子应该够了。

乐乐摇头，攥紧了清九的手，被骨头硌得有点疼：‘是真的，神仙姐姐！我和毛毛已经看到好几次了，我们晚上玩捉迷藏的时候，看到村子外面的黑影，可是一下子就没了，还听到好可怕的惨叫……风也冷冷的……“

清九忍不住打了个寒战，认真道：”如果乐乐说的是真的，那确实有些可疑，乐乐有没有看到黑影往哪里去了呢？“

乐乐用力点头，抬起了手指：”神仙姐姐，就交给你了！你，你一定要保护好我们啊！“

离开甘露村，清九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来。小孩子什么的，最难缠了，要是一不小心弄哭了……诶，不过，他说的鬼……难道是真的？

清九不由自主又是一个寒战。从前只在书上看到过妖怪，或者听师兄说起来过……悬圃上仙气浓郁，这些东西绝对进不来……书上写的，好像很可怕的样子……

但是如果不管的话，会殃及甘露村吧……师傅说修仙者应该以苍生为己任，济世救人，要是不管这件事，是不是不太好啊……

胡思乱想中蓦地发现自己已经不由自主往刚才乐乐指的方向走了过来，她悔恨得恨不得把自己的腿敲下来。

万一真有鬼怎么办啊！鬼到底是什么样的啊！师傅教的法术靠谱吗！咳，这个洞看起来有点深……能不能不进去啊……

清九在洞口狠狠顿住了脚步，掐着衣角狠狠地做着心理斗争。要是因为自己不管而让甘露村受到灾难了怎么办呢……应该不至于吧，要不要先回去报告师傅……不行，这么一点小事也要报告师傅，师傅一定又会觉得我没用，才不要被师姐她们再嘲笑呢！

对，不就是区区鬼灵吗，在我仙人洞府之下也敢嚣张！咳，看我今天就收了你……你最好别出来啊，你要是敢出来，我就收了你！

一边给自己努力壮胆，清九一边掰着手指头，嘴里念念有词：”甘露遍泽，化物无声，有道生一，凝于太虚……太清诛邪，万道御凶，……“

数到5的时候点了点头，喃喃道：”还好师傅教的法诀都记得，嗯，这等小鬼，哪里需要他们出手，看我来料理了！嗯，我才不怕呢！“

说着，便硬着头皮踏进了洞中。

而此刻，清九的内心几乎是崩溃的。她已在洞中走了近半个时辰，莫说出路，连来路都找不到了，这山洞竟是大得出奇。堂堂悬圃弟子，来诛妖，不仅妖没找到，还把自己弄丢了，还被背后一群小妖嘲笑！是可忍，孰不可忍？！

然而内心爆发归爆发，她还是只得哆嗦着往前走，只盼真能找到那只可恶的妖怪，抚慰一下自己受伤的心灵，却又盼望什么都不要遇上，自己快点找到路出去。

思索间仍在慢慢往前走，一不留神撞上了一处石柱，清九倒抽一口凉气，吓得几乎把琴都扔了，抽气的声音分外响亮，她简直要无地自容。刚刚定下神来，忽然却见眼前黑影一闪，活生生的黑影一闪而来！

清九不及迎敌，条件反射般蹲身缩成一团，紧闭了眼睛尖叫起来：”啊—“，手中的琴终是没能把持住，啪叽砸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