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崇站在苏栾身旁一步远处，眉宇间透着一股喜色：“颖儿，一切果然如你所料，自从将王匡所书的那几封陈罪书散播在长安之后，只不过短短几天，长安城便已大乱，更未想到刘玄竟然自断双臂，将张卬和廖湛全部杀了，而五王作乱之人除了王常和成丹，其余几人都投入了我赤眉，竟想不到会如此顺利。这几日刘玄苦于军中无大将，我们已然连下了好几座城池，而李通所率的十万大军才出了长安便立即倒戈投向了刘秀，如今看来，便是半年内我赤眉入主长安亦是不无可能！”

苏栾此时着了一件厚厚的加绒襦裙，手中抱了一个温腾暖炉，呵了一口热气，呆呆望着那远方一片阴沉晦暗的天空，不经意颔首道：“不可大意，刘玄虽然自断双臂，可如今参与这中原逐鹿的除了我们，还有北路的河北军，刘秀动作也并不慢，我们这边陈罪书才将长安这潭混水搅了起来，他们的兵马便也不安分了，此人……”

苏栾叹了口气，蓦然想起往日刘秀同青竹二人勾肩搭背的模样，轻轻将双眸阖起：“此人也同样不容小觑啊，加之他是昔日汉将刘演的弟弟，又是星城王嫡系的后裔，只单是这个身份，我们相较于他便已落了下乘。”

“既是如此，那么……”自从带领着赤眉军从山东一路走到今天，经历过诸多磨难洗礼的樊崇早非昔日那个落魄的匈奴王子，此时只听苏栾一句提点，樊崇沉吟一会儿道：“不若我们也扶持一个汉家皇帝起来？”

苏栾不动声色点了点头：“可。”

樊崇唤过一名亲卫，低声吩咐了几句，亲卫会意，便立即着手去办了。

樊崇深深吸了一口空中的寒气，只觉一阵神清气爽，同苏栾轻快道：“还有昔日扶持的赵萌，未曾想此人虽是废柴，今日却能在更始政权拿到如此之重的权柄，可惜可他还犹不知足，我们派去的人只是稍加提点，他便这么迫不及待地将手伸进了军队。可能投入他赵萌门下的哪个不是趋炎附势之徒，其间有着真才实学的又有几人？也难怪我军一路势如破竹！”

樊崇不屑一笑，“如此‘人才’，想必即便没有我们从中操纵，便是这么大一个蛀虫，刘玄嫉贤妒能却又识人不明，玄汉的更始政权也该亡了。想想昔日谢方谢将军辛辛苦苦同王莽僵持这许久才拉出的这支人马，便被如此小人糟蹋了……”

说到这里，樊崇惋惜叹了一口气，苏栾轻轻点了点头以示赞同，便在此时，远方一名身后插旗的信兵自远方弃马急急朝着樊崇和苏栾二人奔来，两人相视一眼，神色皆是一肃，此时正是两军战事焦灼之际，可上一个消息抵达也只是一个时辰前的事，莫非前方情况出现了什么变故？

信兵几个箭步赶到樊崇面前单膝拜倒，随即从怀中掏出一封加羽竹简递到樊崇手中，樊崇倒也不怠慢，立即将竹简展开一看，面色却立马透出一抹古怪将苏栾望着，沉默一会儿，缓缓叹了口气：“是他的消息……”

苏栾抱着暖炉的身形不由自主一震，紧紧抿着已被压迫的血色尽褪的下唇，用力吸了几口气，强按捺住心下的那分激动，转过头来平静看着樊崇：“他？……在哪？”

“未央宫……”

“未央，未央……”一向聪颖的苏栾此时脑袋中就仿佛糊满了一堆浆糊般，反应许久不可置信望着樊崇：“未央宫，现在不是刘玄的地盘，他一直在刘玄身旁？可他父亲不是被刘玄害死，他这么聪明怎么会不知道，难道他……”

不待苏栾说完，樊崇轻轻摇了摇头，将手中竹简缓缓递到苏栾手中，神色间竟透着一股肃然和尊重：“说来倒也是有趣，若非我们为了散播流言而在长安城中散落的那些陈罪书，只怕他会这么一直藏下去吧。想不到最后竟是颖儿你这一方陈罪书将他的身形给逼了出来，这究竟是怎样的一种造化？”

樊崇接下来说的那些话苏栾是一个字也没听入耳朵了，只是逐字逐句将竹简上刻下的字看着，未待看完，苏栾脸色已然苍白的无半分血色，手中一松，竹简就手滑脱，怀中暖炉也是一个不稳便掉到了地上，刮得地上一阵刺耳，苏栾颤抖着身躯后退一步，紧紧抿着唇，想要做出一副漠不关心的模样却是不能：“这个负心人，怎么便会自投罗网到了刘玄的手里……”

樊崇望着苏栾这副模样心中暗自叹了一口气，自从他绝了对苏栾的最后一丝绮念之后，每每看到苏栾黯自神伤的模样，他便总是在想，昔日答应谢青竹的那些，究竟是对，还是错。

樊崇对于谢青竹，便似是一种英雄惜英雄的感觉，樊崇神色一肃透着一股淡淡的钦佩：“只凭借区区一副阶囚之身，却能巧言骗过刘玄登上点将台，诸将面前那一番掷地有声的言辞，除了完美印证我们散播的流言之外，更将逼得刘玄没了活路，若非是他，只怕长安那些流言只怕真的便被刘玄如此便给破了。也只能是谢青竹，教我知道便连言语也能杀人，如此勇略与才智，当真是国士无双……”

“他为何敢如此做？他这么狡诈，会不知道如此做十有八九会被刘玄杀了……”苏栾紧紧咬着下唇，指尖紧紧扣在掌中，恨声道：“他为何便这么不将自己当一回事，若非最后那些汉将为他同刘玄达成了协议，只怕他上了那点将台便再也下不去了！什么国士，全都是虚名，他怎么这么不会顾惜自己！”

樊崇轻声安慰道：“可他最后不还是没事么，你看我们的人都将消息给送了回来，他暂时是安全的。”

“可他还是被关押在了未央宫！”苏栾说到此处，浑身蓦地一寒：“那些将领虽然用他们的效忠换下的他的性命，可刘玄决不会轻易放过他，刘玄不会杀他，只是因为汉军无人可用，可是……”

苏栾说话声音轻轻顿了顿：“同样刘玄被关在牢中的，还有因王匡一事受牵连入狱的，王凤……”

樊崇看着苏栾：“那颖儿，依你所看我们现在该如何……”

“战！”苏栾眸中寒光一闪，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决绝：“尤其是从现在起，我们只许胜，不许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