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念西和杰瑞去了地窖喝酒，等到出来的时候，已经快到晚上八点了。

八点，天色已经黑了。念西并没有喝多少酒，倒是杰瑞，每次喝酒，定然醉得不行。念西亲自把他扶到客房去，这才上楼。

刚上楼，就看到自己房间的灯是亮着的。念西放慢脚步走进去，果然，顾暖在里面。她已经洗了澡，穿着粉红色的卡通睡衣，整个人都窝在他的沙发上面。

头发还有一点湿，柔柔的贴在她的脸上，小脸白里透红，她睡着了。沙发一旁放着一本厚厚的书……

红色的封面，上面有三个大字。

——《红楼梦》

看名著？

念西嘴角无意识地上扬，眸色一片温柔。他把书放到沙发一旁的茶几上，刚想叫醒她，顾暖却自己睁开了眼睛。

她睁开眼睛的模样很萌，迷迷糊糊的，很可爱。看到念西，她有那么一瞬间没有反应过来，“你怎么会在这里？”

她已经忘记了这是念西的房间。还以为是在自己的卧室里呢！

念西轻笑，用手轻轻捏了捏她的脸蛋，“你说，我怎么会在这里？”

感受到自己脸上微微的疼痛，顾暖才清醒过来。额……她刚才说了什么……

哎……

顾暖转过头，暗暗白了自己一眼。

再把脸转过来，顾暖才发现屋子里有点尴尬。当然，尴尬的氛围只在于顾暖和念西两个人身上。

念西也坐在沙发上，刚才还差一点挨到她的脚，还好她往后缩了缩，不然就……更尴尬了……

茶几上有茶壶，念西本想喝茶，可触及壶身，才知道茶壶里面的水已经凉了。

于是又悻悻放下。

额，该找些什么话来说？顾暖咬唇，偷偷看了一眼身旁面色如玉的男人。

“我去抽根烟。”还没有想到要说什么，念西就已经起身，走到窗边。打火机清脆一响，烟雾慢慢腾升起来。

夜色惑人，他在抽烟。

本来抽烟是一件不好的事情，顾暖是想劝一下的。但看着念西寂寥落寞的背影，她竟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她根本不了解他不是吗？

什么都不知道。

所以，在她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她可以说些什么，又会有什么作用呢？

也许，在叔叔的眼里，她的一切都只是无用功吧。

念西抽完一支烟，便没有动作，只是静静地站在窗边，安静无语。

顾暖心里蓦然升起一股烦躁，她从沙发上站起来，穿着拖鞋，慢慢走到念西的身后。

“叔叔，我想睡觉了……”这个算不算话题？

“我想和你一起睡。”

……

念西背影有些僵住。

窗外一片黑色，只有院子里还有点微弱的灯光，念西嘴唇动了动，“不行。”

怎么可以？

在一个房间都已经是他的极限了，她还想突破他的底线吗？

念西摇头。

虽然白天的时候，念西已经答应了顾暖晚上她可以睡在他的房间，但是他说了他得睡在沙发上。可是到了晚上，顾暖却坚持要和念西一起睡。

“只是睡一张床而已嘛。”顾暖说道。这张床这么大，一人一边也不会有什么啊。何况，让叔叔睡沙发她是真的过意不去哎。

她保证，晚上不会乱动，这样可不可以？

晚上旁边有个人的话，她可能会更有安全感的。

念西站在窗边，白色衬衫，双腿修长，背对着顾暖，窗外是温暖的夕阳之光。这样的场景，真的很美……

“叔叔？”顾暖又轻轻叫了他一声。

念西转过身来，低低一笑。

“顾暖，你是有多大胆？”顾大胆。

大胆？

顾暖看着念西嘴角的笑容，自己也跟着微笑了起来。她的想法真的很单纯的，只是觉得，如果在漫长黑暗的夜里，自己的身边有那么一个人，自己一定会很安心。

“所以……可不可以啊？”顾暖微微一笑。

念西坚定地拒绝，“不行，你自己睡。”

然而，念西最后还是没能睡沙发，因为顾暖说了，你要睡沙发那我也睡沙发……

念西看了顾暖几秒，还是妥协了。

好吧，如果顾暖真的这么坚持，那沙发和床，他还是选床好了。

“不准越界。”念西在大床的中间放了一床被子，楚河汉界，不过如此。

顾暖点点头，“不会不会，我保证。”

于是，熄灯，睡觉。

……

“叔叔，你睡不着吗？”顾暖轻声问道。

念西深呼吸了几次，再次闭上眼睛，“没有。”

没有？

顾暖低笑，“可是你明明就一直醒着。”

睡着和没睡着，区别可是很大的。光从呼吸声上来看，就知道了。睡着了的话，呼吸声会比较均匀，而没睡着的人，有的呼吸是乱的。就像念西现在这个样子。

念西身姿微动，伸手捂住顾暖的眼睛，说道，“如果你可以安静一点，我也就不至于睡不着了。”

睡个觉而已，她一会儿翻个身，动静虽然不大，可是还是很打扰。

他本就喜欢极其安静的环境，这样一来，睡不着不也是很平常的事情吗？还不是拜她所赐。

顾暖自知理亏，找了个最舒服的睡姿，开始睡觉。

嗯，床很软，身边还有温暖清新的气息，很适合睡眠。

顾暖做了个梦，梦里她款款置身长河边，穿着水晶麻的裙子，清丽动人。长河边有一座桥，桥的对面是一家老店，顾暖慢慢走过去，只见老店的门匾上空无一字。是个无名店啊！

她微微一笑，似乎被一股神秘的力量牵引着，朝着老店走去。看样子这是一座百年老店，店里店外无数鲜花兰草，金黄色的阳光懒洋洋地洒落下来，打在花叶上面，十分迷人，恬静安宁。

顾暖慢步进去，只隐隐约约看到一个背影。

也是白衣黑裤，手插在裤子里，逆光而站。很熟悉……

顾暖刚想开口叫他，只见男人优雅转身，嘴角微笑高高扬起，看到来人，也不说话，眸光温柔。

正是莫念西。

整个老店似乎被故事装满，顾暖闭上眼睛，就可以看到无数的画面。

原来，是在梦里。

这里有着无数人的故事，和岁月遗留下的沧海桑田。她在莫名的梦境里，看到念西。

一场莫名的梦，不好不坏，光怪陆离。

念西还没有睡着，听到顾暖平缓低柔的呼吸声，他轻轻下床，给她身上搭上一床薄薄的毛毯。少女睡颜很美，月光如水，落在她的脸上如铺上了一层薄薄的白色面纱。念西伸手想触，念头却只是微微一闪。

淡淡一笑，念西起身离开房间，去了书房。

念西没有开灯，独自坐在书桌前，手里夹着一支香烟，烟头忽明忽灭。

念西重重吸了一口气，颓废着倒在椅子上面。

脑海里又一次闪现那一张脸。

记不清是哪个日子了……

“hey!your book!”那个时候，她可能只有八岁吧。

只有一米四的样子，矮了他不只一点半点。她仰着头，微微喘息着，眼睛明亮如星。

念西接过书，刚想道谢，少女却又飞快地转身离开了。

她跑的样子很好看，小小的，步伐很快，在他眼里，竟也成了一道风景。

等他回过神来，看了看手腕上的手表，才发现自己已经迟到了。

微微一笑，真是奇怪的感觉。

念西又狠狠吸了一口香烟，现在想起来，那种奇怪的感觉，不就是喜欢吗？

如果不是喜欢，这些年来，又怎么会经常梦见她仰头微笑和转身离开的样子……

喜欢？

念西揉额。头疼……

又来了。

想起那些年，他独来独往的日子，还真是可怜。直到她的出现，最初只是那么平凡的相遇，可在他心里，却早已经留下印记。

只是，她根本不记得。

哪怕他这些年容貌根本没有变化，只是青涩褪去，变得更加冷清了些，但她却是真真切切记不得了。

是啊，她怎么会记得呢？

那个时候，她那么小。又或许，她根本就没有仔细看过他的脸，即便看过，也不会时至今日还能记得……

时光漫长。

长到他的记忆越来越清晰，而她，只会记得如今而已。

在她眼里，他只是一个从陌生变熟悉的人而已。

小暖……

小语……

佘小语。

念西伸手捂住眼睛。

脑子里是佘小陵白日在电话里说过的那一句。

“Joe，帮我好好照顾小暖，也不要告诉她我和你父亲的事情。我怕是，活不长了……

于是，那些事情，就让我带走吧。

至于我的小语，请你让她健健康康地长大。

日后，你帮她找一个男朋友，帮她安一个家。

Joe，请你帮我看着她幸福……”

世事多变。

他本想让佘小陵亲自告诉顾暖真相的。如果那样，她们还有可能母女团聚。她会很开心的吧？！

可是，偏偏是这样。

念西把头埋在书桌上，有些难以呼吸。

忽然想起来自己当年在医院看到母亲离世的模样，那么活生生的一个人，体温从温暖变得冰凉。无论他怎样揉搓也回复不了。

她嘴角有淡淡的笑。

为什么总会有人要离开？

活着，真的有那么困难吗？

快乐，真的有那么困难吗？

上天待她太薄。也待他太薄。

大约半个小时后，念西重新回到卧室。她还睡着，睡得很好。

这样也好，你什么都不知道，我也不必告诉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