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西恍恍惚惚，最后竟然走到了山顶。上午十点，阳光很好，蓝天白云，天空美得有点不真实。一朵朵洁白的云朵像极了棉花糖，念西想，如果顾暖也看到这么美的画面，她一定会忍不住欢呼，跳起来吧！

她就是这样。

有一颗最真最美的心。

念西感受着山顶的风，眯着眼睛望着山下，还有那偌大的房子，心中涌起许多情绪。曾经以为自己已经足够强大了，强大到任何人事物都不可能伤到自己，却原来那也只是‘我以为’。现在看起来，那个时候，年少想法，也不过如此。

自从那天知道父亲要娶回一个风尘女子的时候，念西才知道，他从来都没有真正了解过自己的父亲。他一直以为，他爱着的，只会是自己的母亲，那个优雅如水一般的东方女子。却原来不是。

自己的母亲才是一个替代品。而自己，是替代品的儿子。

他记得，就在父亲说要把那个女人娶回家的时候，他曾发话，说如果你真的要娶那个人的话，那你就当做没有我这个儿子吧！

他以为这样父亲就会妥协。却发现自己大错特错。

原来他是如此微不足道的，说的话在父亲的眼里心里都占不了丝毫分量……

于是他搬出家。

当时年少，说到做到。

……

却没有想到那个女人会主动找到他。

她说她叫佘小陵。

她和父亲，是初恋。

那是很久很远的故事了，念西不想去想，毕竟那段故事对于自己来说，并没有什么意义。不过是另一对人的过去和爱情，有关于青春和初恋的东西，总是人这一生都想拥有的。一如他的父亲。

年轻时候没有留在身边的人，到了中年时候，有了机会，却是怎么也不肯放手……

佘小陵把她那短短却又漫长的十五年说给了念西听。她觉得，自己欠这个男孩子一个解释，不管怎样，她终究是伤害了他。即使她并不愿意。

但谁又是故意的呢？

都没有，都不是。只是命运纠缠了人，兜兜转转，还是回到原点。终究是逃不开也放不下。

那一天念西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耐心，就在那间小小的咖啡厅里听那个女人说了几个小时的故事。言语简短，但那些年的所有，却清清楚楚地让念西知道了。

他知道那个女人是父亲的最爱，知道他们也曾患难与共，生死不弃，知道他们曾经有过一个孩子，却生病离世了，知道她后来被逼离开父亲，嫁给了另外一个男人并生下了一个女孩，知道后来她离婚来到了曼彻斯特，知道她还是放不下父亲，知道她因为寂寞和落魄成了那种女人，知道她的身不由己，知道她的苦愁怨情……

却不知道那些事情和他又有什么关系。

只是那一次，他也知道了，佘小语，原来是她的女儿。

佘小语……

顾暖……

都是你。

佘小陵最后还是嫁进了查理斯家族，但并没有风光的婚礼。她的身份，注定了她不能光明正大的进入他们家的门。但即便如此，父亲也是力排众议的把她娶了回来。

也是在那一天，念西决定到九州发展。

他来到了母亲曾经生活过的城市。

他记得母亲在世的时候，总是会在他耳边说道那个城市是怎样怎样的好，这么多年没能回去，不知道变成什么样子了……她终究没能回到她日思夜想的故土，就在吉利的国土上香消玉殒了。

到了九州之后，父亲也经常打电话来，虽然父子之间话语寥寥，但念西还是听出来了他的思念。毕竟是他的儿子，这么多年不回家，他肯定是担心的。念西也想过要回去看一看他，但总是过不了心里那个坎。

这么多年了，要说还不能接受这个现实，那是不可能的。

只是不想真正的去面对罢了……

偶尔也会接佘小陵的电话。那个女人对他也是各种讨好……长此以往，念西竟然开始心软了。本来也是，久别重逢的恋人在一起也是不容易。

只是，心疼他那个善良清冷的母亲……

怪不得，父亲对母亲一直都是冷淡无比的，夫妻之间，除了必要对话，再无温情。两个人生活多年，竟然也无法融化那颗心……

后来念西明白了。不是母亲融不化，只是父亲的心，早就已经被佘小陵拿去了。心都没有的男人，是怎样委曲求全也暖不了的……

在A市，他有目的地接近顾严，在他手下做了两年，工作出色，也得到了顾严的赏识和提拔。但凭借念西的本事，应该远远不止这些。但他只是为了在他身边，关注这个人，还有，顾暖……

她已经不叫小语了。

她长大了一些，头发长了一些，脸色好了一些，却依然如从前一样，让人看一眼就忘不了。

或许是初见的印象太深刻吧，所以即使发生了那么多事，对于顾暖，他也无法迁怒。只是也无法全心全意。

直到这一次……

念西是真的被吓到了。

听到顾暖失踪的消息时，他浑身上下的血液都似乎结成了冰。就好像母亲去世的时候，他摸着床上母亲安详的睡颜，浑身发冷，颤抖得厉害。

原来，魂牵梦绕，已经这么久。

小暖，小语……

念西还记得，佘小陵在得知顾严病重的时候，曾经在电话里说过很长的一段话……

“Joe，我知道这些年来是我对不起你，但我没有办法，我真的离不开你父亲了。对不起。如果可以，我定然不会这样……我知道你A市，我能不能拜托你一件事？如果顾严不在了，你可不可以，帮我好好照顾小语。她还小……按理说，她也算是你的妹妹，所以，能不能……麻烦你。在A市照顾好她……如果有机会，如果你愿意，我会竭尽所能的感谢你。”

念西当时站在玻璃窗前，眼前是一片灯火阑珊的景象。

我对不起你……

我没有办法……

你帮我照顾好她……

呵！以哥哥的身份？

多么可笑。他从来没有叫过她一声‘妈’，又哪里会来一个妹妹……

但却是忍不住去看她。

看到她每天中午顶着烈日去医院看顾严，看到她汗水淋漓地在阳光里奔跑，看她躲在绿树的背后看书，看她和别人说话却皱着眉头……每见一次，就更加放不下她。

他亲眼看到过她发着高烧却依然每天去上课，中午转两班公交去医院，待一个小时过后再回学校。念西一路开车跟在公交的旁边，偶尔透过车窗看她，她都是昏昏沉沉的样子，让他一度以为她会坐过站。她倒是没有。

那几天的天气很不好，时而烈日，时而暴雨。

他看着她站在公交站牌的旁边一脸无措的模样，却依然不管。最后却见她把书顶在头上，就那样在雨里跑着。那个念西就想，这雨也不会下太久，她怎么就不愿意多等一会儿呢？

因为怕迟到？

却原来是这么个认真刻苦的人。

认真得让人心疼。

于是在顾严被医院下了病危通知之后，他便着手去办收养手续了。

但因为条件不合，没有得到相关部门的同意。

念西便拟定了一份遗嘱，伪装成文件拿到医院去让顾严签了字。那个时候顾严已经神志不清了，也没有注意文件上的内容，便签了字……

有了这份文件，收养手续很快就下来了。

佘小陵自然也知道了这件事。可是当念西说想要让她和顾暖两个人谈话的时候，佘小陵却沉默了。

沉默代表了什么，念西自然是知道的。

既然是她自己的选择，那念西也不强求。

对于佘小陵和过去，他只字未提。

所以顾暖只以为他是因为顾严才收养她的……

这样也好。她什么也不知道，是不是就可以快乐无忧的过了？

念西也很喜欢这样的日子。安静温柔，什么血腥残忍都没有，和过去那些刀光剑影的日子千差万别。

所以，不说就不说吧！就这样。

等到她十八岁的时候，等到她可以独立，可以离开他的时候，他会告诉她真相……

但不是现在。

现在，她只要快快乐乐的活着。

做他的金丝雀就好了。

思绪终于清明了一些，被山风吹得有些冷，念西抬手看了看表，已经快十一点了。

可以下山了……

回到薄暮居的时候石伯还在花园里。念西走过去，和石伯说了会话，那条小青蛇就自动地爬到念西的脚边……

念西低下身去，伸出手，小青蛇便慢悠悠地爬上念西的手。青蛇伸出舌头舔了舔几下念西的手心，然后下身盘旋，上面伸直了，两个小小的眼睛直直地看着念西，似乎在控诉自己的主人这么久都不来看自己……

念西失笑。伸出手指摸了摸小青蛇的头，把它放到兰花盆里……

石伯说道，“这小东西这两天都吃不下饭。”

“生病了？”

石伯摇摇头，“先生，你该好好休息了，你看起来脸色很不好。”

念西朝石伯笑笑，“您别担心，我有分寸。”

这两日因为担心顾暖，自己整夜未眠，所以才会看起来有些疲。有时间休息一会儿就可以了……

石伯有些发愣，回过神来的时候，念西已经进了屋。

石伯摇摇头。

酒不醉人自醉，有人清醒有人沉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