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十三魇师
那个传说中唯一能够克制魇雨毒性的破魇丹,普天之下只有十三枚。
之后,即便风吟的弟子依照师父研制出的药方炼丹,因为没有风吟那炉火纯青的炼药术,破魇丹的炼制全部以失败告终。
后来,有些旁门左道的巫医甚至想出了,以曾经服下破魇丹、体内有抗体的这十三人之血作为药引,代替破魇丹去尝试压制毒性的提案。
因为其想法本身有违伦德,天理不容,天子又在十三人之列,不免有赤裸裸的弑君之意,天子龙颜大怒,最后,那个提出建议的巫医被灭了满门,天下肃然,无人敢再触逆鳞,之后此事也就不了了之。
当时,四方乱战,烽火连天,唯一的作法就是以战止戈,以他人的血泪捍卫自己的家园。是以,一个国家的军事实力,直接决定了这个国家的兴衰强弱,是以国军对军队的重视上升到了一个顶点。在那个武力至上的时代,一切恩惠都以军方为先。
当时,这十三枚破魇丹的分配也是尤为重要。
所以,除了云天的心脏国君煌阙、能够预知未来的星圣女滟、还有万剑之尊的鼎剑阁阁主独孤祁,剩余的十颗破魇丹全部给了云天龙虎军中最强的十人。被封为镇国十将的十个大将,在天下也是声名显赫,恰好叶岩就是其中一个。
破魇丹的事,叶岩无能为力。他不知道自己被选中是幸还是不幸,他需要丢下昔日在战场上一桶抛头颅洒热血的生死兄弟,一个人痛苦地活下去。但是幸运的是,不论如何,总算,他还活着。
当初若不是因为他的实力被国君认为有保护的价值,早就不知在魇雨的剧毒下死几回了。不过,天灾确实非人力所能抗衡,可是人祸,却是不可饶恕。
夜雨之下的村落格外冷清,寂静。山坡上,断和叶岩的恶战已经一触即发。
尽管叶岩凭借着精湛的剑术和矫健的身手一时不至于落败,然而,终究只是常人。失去了灵力的他始终无法对魇师的护体真气造成有效的破坏,只是不到十回合而已,他已经遍体鳞伤。
那个黑衣的魇师见他已是强弩之末,眼中复杂的神色闪烁,竟然没有立即下杀手,只是叹了口气,言语里竟然有难以掩饰的哀伤。
“看到了吗,叶将军。这周围的一切,死气沉沉,毫无生机。魇雨已经下了整整两个时辰,不到一夜,整个村子将无一活口。”
叶岩扫了一眼四周,脸色一暗,反口问道:“为什么要做到这种地步?村民们,他们都是无辜的。”
“无辜?他们无辜,那谁又是天生下来就有罪的呢?”一向冷静从容的魇师仿佛被触及到了什么,立刻变色,大笑,“我们这些你们口中穷凶极恶之人,还不是被你们这些名门正道逼疯的么。”
“你说什么?”叶岩脱口喝道,似乎有着难以抑制的愤恨,然而下一秒,却整个人呆滞在那里。
“你看……”魇师断缓缓掀开了自己的斗篷,露出了一直藏在黑暗里的另外半张脸……
叶岩这才看清楚,断的左脸俊秀之极,剑眉星目,虽然看起来有几分惨白,却依然不减风采。而他的右脸——
宛如烧焦般的血丝粘合,纠缠在一起,臃肿的青筋,血肉模糊的皮肉,就像魔鬼一样的狰狞恐怖,右眼也受了很严重的烧伤,显然无法视物,只留下翻白的眼珠,仿佛整个眼球要从眼眶中迸裂出来,分外吓人。
简直,就是地狱的恶鬼。
叶岩一时间愣在那里没有反应过来,看着断左脸玉树临风的面貌,这一番反差实在让人无法接受,完全无法相信那是同一个人的脸。
“你的伤……”叶岩怔怔地开口。
断请冷地苦笑,没有直接回答他的话,自顾自地说道:“你还记得,十二年前的花都之祸吗?”
“花都?”叶岩忽感诧异,抬头直视他的目光。却没有从断的眼中看出什么异样情绪,一如既往的静如死水。他应该不是有意冒犯什么,只是不知,为何要提起这么久远的事。
二十年前,江流花都的瘟疫曾经是整个云天最严重的地区。那时候医术和手段都无法与现在相提并论,由魇雨引发的尸毒在现在看来都是十分棘手,在当时几乎是无药可解。
而花都此地的雨势之大,毒性之强令人谈之色变。方圆百里寸草不生,十里之内鸡犬不留,因为瘟疫太过棘手,所有人都束手无策,只能将花都一带隔离,让他们自身自灭,死后的尸体也一律火化,虽然城里依然繁花似锦,可是在外人的眼中,它已成了一座死城。
后来千石帝都下了血本,当时的帝君华光帝将云天史上第一批,也是最为精锐的咒术师派遣下去,前往花都寻找解除瘟疫之法。
那十三个人在当时都是天赋卓越,根骨精奇的天才术士,在咒术的造诣上可谓是人中龙凤,一时无两。然而魇雨的剧毒顽固,非寻常之物可比。
十三魇师呕心沥血,奋不顾死以身试毒。几番波折,三个月后祸乱总算是平息了,与此同时,那批咒术师也一夜之间不知所踪。因为后来风平浪静,他们也慢慢淡出了人们的视线,没有人知道他们去了哪里。
因为他们是当今史上唯一能够抵御魇雨的咒术师,所以后来国人尊称他们为魇师。
那段经历的辉煌前无古人,后也难有来者,甚至被记入了历史,在当时掀起了一股咒术师的潮流。家家户户都希望自己的孩子将来能成为一个了不起的术师,要是一个村子能出一个魇师,那全村人都会跟着争光。
听着断阐述的过往,叶岩仿佛明白了什么,低声喃喃道:“难道……你就是当年的那批魇师?可是,这又有什么关系呢?”
断没有理会他,只是慢慢阐述着回忆——
“那场大祭,我们一行十三人,将自身的一半精血作为献祭,布下了千年血阵,这才驱逐了魇雨云。之后,我们又花费了两个月的时间,将城中感染的患者隔离医治,并且焚毁了患者所用的一应事物。断绝水源,掘地为井,彻底阻断了瘟疫的蔓延。”
“精血?”叶岩皱了眉头,听起来就是不祥之物。
“那种剧毒,见血封喉,常人触之必死,又岂是寻常法子可解?”断终于看了他一眼,接着说道:“我们这些人不知为何天生具有抵御魇雨尸毒的能力,医家称之为抗药,体内的血液也是如此。”
“后来我知道为什么了。因为我们的母亲在快要临盆的前段时间被魇雨的雨水所感染,但是因为她们都是医药世家,体内的抗性自然比常人要高,而且间接感染的毒性比直接接触弱上许多,所以她们意外地没有马上死去,却在生下孩子之后因为体力透支而衰竭致死。而在腹中就被魇毒侵蚀的我们要么死去了,没死的,生下来之后就有了对魇雨的抗性。”
第一次听到这样惊天的秘密,叶岩有些不知所措,低声喃喃:“这种事……怎么可能?”
“这种事,也许听起来确实骇人听闻,然而的确发生了。六合八荒,云天之大,数百万的人中也就出现了十三个人。这种被命运的人,究竟是幸运还是不幸呢?”
那一次祸乱,年轻的魇师们不惜折损自身修为与寿元,最终将尸毒控制下来,之后一时间在云天大陆家喻户晓,天下名扬。
呕血沥血无人问,一朝成名而天下知。
之后,除了千石帝都的阵营,云天其余各部也均想将这十三人收于麾下。只是魇师自知自己修为大损,需要休养,不能大动干戈,只能坚守自己的立场没有动摇,这却引来了杀机。
不知何方势力的刺客深夜袭击,上百名高手合力之下,十三魇师各有死伤。后来杀手们几番质问之后依旧没有得到想要的答复,恼羞成怒之下,一把大火烧毁了魇师落脚的客栈。
那些如日中天的当世巫术翘楚,就这样一夜之间,化为了灰烬。即便有人当夜活了下来也是遍体鳞伤,半身不遂,之后不久便病死了。
帝都之中,国君龙颜大怒,追根到底终于查出了真凶,并将其一网打尽,然而这十三名天赋卓越的魇师,却是再也没有回来。
为国鞠躬尽瘁的一群人,就这样被扼杀在了历史的洪流中,慢慢地,随着时间流逝越来越多人淡忘了这曾经震惊天下的十三魇师,也再也没有人提起。
断冷笑,有些不愿回忆起那血腥的过往,他的声音是沙哑的,冷冷:“一场大火,将所有人置身地狱,那么杰出的人才,就这样在一团火中付之一炬。”他勉强逃了出来,已不复当年风华。
“一切,都是拜你们所赐啊!”断放肆大笑,仅存的一只左眼缓缓地有温润的液体流下,顺着脸颊滑落到地上,然后与那见血封喉的魇雨融为一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