篇章十八
来到新的工地,没干几天。主施工申工找来林森提出要求,希望林森能常驻工地。
“申工,我晚上真的有事,可不可以通融一下?”林森哈着头和脸,递着烟。
接过林森的烟,申工看了看,随手放在一边。从兜里掏出自己好的香烟,抽出一支给自己点上。
“不是我不通融,这是工地。工地就有工地的规矩,你晚上走了,晚上工地谁来蹲守?”
“我是真有事。”林森轻声的解释。
“我不管你是真有事,还是什么?我要的是白天晚上都有人。”
“我~,我~。”林森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你走吧。我等下会叫别人过来。”
“申工,给个机会吧?”林森哀求着。
电话声想起,申工掏出了手机。
“我接电话。你去忙吧。”申工拿着手机看了一眼,便走了出去。
林森看着申工离去的身影,眼睛朦胧。
风从申工那边吹过来,申工与电话那边的几句谈话也飘了过来。
“他就走了。对。工资好说。我已经和老板谈好了。对。你快点过来。明天到?好的...。”
拿起东西,重新回到狗窝。林森就这样呆坐着,一直从上午坐到了下午。
大傻和小傻,知道到林森回来。象往常一样,总要上来看看有没有吃的。看到没有,又等了一阵。知道确实没有,大傻和小傻便走了出去。
他们真幸福。林森漠然看着他们进来和出去。
电话响起,林森拿起手机看了一下,居然是武工。
“武哥。”
“小林啊!最近过得咋样啊?”武工依然是这副腔调。
“我?过得还好。”
“最近有没有上工地啊?”
“有。”
“那你还在工地吗?”
“没了。你呢?”
“我依旧那样。对了,跟你说个事。”
“嗯。”
“工地上的劳务,老柳他们还记得吧?”
“记得。怎么了?”林森打起了精神。
“和我们一起放线的老柳,就是他们。”
“知道。怎么了?”
“我帮你问了一下,他们说要人,你来不来?”
“这个~,这个~。”
“回来吧。给我搭个伴。”
“谢谢。谢谢。呜~。”林森忍不住的泪流。
“别哭。小林啊~!来不来?”
“过来吧。老柳开出的工资是3000。只要你过来,和他们一起放线。学好了,最多半年,就可以给你4500。”见林森没有回应,电话那头焦急的解释。
“听到了。听到了。”林森勉强开腔应答,已是泪眼朦胧。
“你要来的话,就快点。这三天就要来。因为他们也缺人,挺着急。”武工在电话那头继续催促。
“我~,我~。谢谢。谢谢!”
“不用谢。你自己好好想想吧。想好了给个电话。”
“嗯。”
“我先挂了。拜。”
放下手机,擦掉眼泪的林森走到阳台看着遥远的前方,迷茫一片的尽头。走向前一点,依旧朦胧。
该去酒吧上班了,林森本打算又走着去的。不知怎么的,林森走向了汽车的站牌。
随着人流上了车,林森走到后排去找座位。没有座位,不过林森却看见了一个穿着清凉的美女。
呵呵,还不错,有美女看。林森心想。
旁边的美女察觉到林森看着自己,也盯着林森好奇的瞧。林森有些莫名其妙。不过有美女看,不看白不看,暂时的忘记了烦恼。
实话实说,太原城,本地的美女极其稀少。大多是外来的,尤其又以小姐居多。林森龌蹉的想着,这美女大概是什么价钱呢?
……
到站了,林森才回过神来,慌忙下了车。
第二天,犹豫了半响的林森又上了公交车,期盼着又一个美丽的邂逅。
可现实就是现实,梦想永远是遥不可及的。失望中,林森第三天回到了从前的生活,走路上班。
第四天了,林森还在纠结着,实在不想去打扰武工与齐工了。
突然电话响了起来,是一个陌生号码。
“喂,你好。是林森吗?”
“是我。你是?”
“我是李经理。”
“哦。”林森才记起这个声音是谁,就是那个学校介绍公司的联系人。
“你还来工地吗?”
“不来了。”
“五百一月的工资发给你,前面的也给你补上。你回来的话。”
“算了。”林森实在不想被骗第二次。
“真的不来了?”
“不来了。”
“前面是我没安排好,你看还是过来吧?”
“不去了。挂了。”
把通话挂断,林森把手机塞进兜里。想着这莫名其妙的事,有些不明所以。突然武工的身影掠过脑海。林森想到了齐工,难道齐工向总公司反映了?那自己是不是应该去了?那武工那边咋办?回去?不回去?林森纠结着。
脑海里反复的播放着齐工、武工、寇哥、吴工、赵总,等等的等等,那一切的画面。
顾虑何其多。林森不知道这些顾虑是否有用还是有害。
重新拿出手机,翻开电话簿,找到武工的号码。林森迟疑着,按不下拨号键。出了神,丢了魂,双目涣散的呆坐。
不知道自己这一迟疑是多久,猛然间惊醒,林森看了一下手机的时间。才发现,离上班时间已经不多了。
匆匆的拿起酒吧的工作服,装进一个袋子里,便匆匆的跑下楼。
跑过汽车站时,林森正好遇到能到酒吧门口的公交车停下。没时间多想,林森便上了公交车。
已经过了下班时间,夜生活还没开始,公交车上没几个人。林森便随便的走到后面一点位置坐好。
太原的公交车,基本是老旧的老爷车。甚至道路上还行驶着,电视里才能看到的搭着电线的公交车。太原的公交车上,绝大多数位子被拆掉,以便能站立更多的人。
习惯性的看看周围,林森一转身,便发现了那天看见的那个美女。她依旧是那么美丽,双眼盯着窗外的姿势,让林森觉得好像在看电视一样。
美女发觉有人在看自己,看了过来。发现林森,皱了皱眉,忽然又象发现了什么,开心得眼睛弯弯的笑了。
“呵呵。呵呵。”林森看着美女笑了,傻乐着。
林森想搭讪,可是又止住了念想。时不时的看着美女,林森觉得很知足。
到站了,下了车,林森傻傻的冲着美女挥了挥手。
生活是一张考试卷,一道大题套着无数的小题,最终又有几人能知道自己所得的分数?无解的时候是那么的多,没有谁能是谁的终身老师。走错了,便是终身的烙印。
纠结着,挣扎着,彷徨而迷茫,想呐喊,可是却只得张嘴无言。
林森没有接受着武工的好意,退缩着选择了众人眼中的消极。
第六天,武工打来了电话。
“小林啊!”
“嗯。”
“你怎么没来啊?也不给点电话。”武工有些埋怨。
“我,我在这边找着工作了。”林森弱弱的解释着苍白。
“是吗?唉~!好吧。”武工沉默了一会。
“武工在那边还好吗?”
“老样子。就是老柳有些埋怨。因为你没来。”
“呵呵,武工。谢谢你。麻烦你了。”林森不知道如何去感激武工。
“没事!老乡嘛!”
“呵呵。”
“好啦!那你找着工作了,也好。我呢也有事了。先挂了。拜拜。”
“拜拜。”
“对了,常联系啊!”
“嗯!”
“拜拜。”
摸着手机,林森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个好心的老乡,懦弱的实力让自己无力的默念着感激。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林森正准备上班。走下楼,才想起自己今天休假。闲来无事,林森便想着去三里路外的餐馆去看看电视。
这边的饭菜一般都比较贵。挣钱不多的林森,饿了便常到李阿姨的面馆来吃面。无意间老板娘听出了林森的口音是湖南人,便很热情的套着近乎。因为顺路且离自己狗窝不算远,所以经常到这里来,一来二往林森便算混熟了热情和善的李阿姨。
一直以来,因为面子,林森很少站到阳台上去。即使是衣服,林森也晒在客厅里。而知道李阿姨的家其实离狗窝并不远后,林森更是等旁边无人时,才敢从烂尾楼的另一边七拐八拐的溜进去、走出来。
因为这里算是开发区,李阿姨主要做的也是附近工地农民工的生意,所以晚上也很晚关门。可是林森一次也没来吃过,不仅仅是因为奢侈,更因为早已关门。
没有钱,无聊的时候林森经常的在李阿姨的小餐馆里蹭着电视,李阿姨也体谅着和林森聊着家常,林森也不时的帮着给李阿姨家帮忙打打杂。人就是这么奇怪,聊着聊着人便熟络了,熟络了,心便近了。阿姨也对林森因此而越发的喜爱。阿姨也曾好奇的问林森住哪,但林森却并不愿意让阿姨知道自己过得怎么样。
一个年轻的小伙子,经常白天来坐在自己的餐馆看着电视,晚上了就不见踪影,要很晚才回来,深夜里关门了还看不见他的身影。可是第二天,他依旧来这自己的这家小店吃着最便宜的肉末面。李阿姨很好奇,以为着林森干着不好的勾当,不好细问,只是越发的注意着林森。
因为林森心中的羞耻心,更因为林森的傲气,林森从不告诉李阿姨自己目前的实际情况。而李阿姨一旦问道了关键的地方,林森便打着哈哈。
天渐渐变凉,在不知不觉中三月份出发的林森已经来到这陌生的城市8个多月了。现在的这个时候,几乎不会再有工地招人了,尤其是北方。
十一月的北方天气真的很冷,还好烂尾楼的墙还是砌好了的。看看环境,四处漏着寒风的狗窝。因为冷,林森用四处捡来的模板、木方和砖头堵住了窗口。虽然四处缝隙,依旧通着外面的冷风,但起码不再那么寒冷。林森又买来了廉价的两床被子,床下垫着的一层是原来自己带过来的,再在带来的盖被上堆上两层,这样晚上就不至于冻醒。
摸出手机,拨通给家里的电话。
“伢,我是林森。”
“什么好事啊?在那边还好噻?”父亲显然很期盼着平均一个月不到一次的儿子的电话。
“还好嘞。就是跟屋里问个好嘞。”
“崽!冷不?北边现在应该很冷呗?”
“还好。屋里还好撒?”
“好!还好嘞!屋里不要你挂念。”
“你好就要得。你在那边好好干。莫偷懒!多给老板做点。莫怕花掉力气。”停了一会,父亲接着说道:“你娘要跟你讲话。”
“好。”
“喂!”
“娘。”
“崽啊!在那边还好撒?”
“还好。”
“天冷起来哒,你要注意身体。多穿点衣服,莫冻哒。”
“好。”
“你要努力做。莫怕花力气。年轻人,今天用完了力气,睡一觉,明天又有。莫懒!晓得不?”
“晓得!”
“你伢要跟你讲事。我电话给他哒。你要听话来?”
“晓得。”
“崽!屋里都好。你就放心啲在那边做。不要想哒屋里。多帮老板做点,晓得不?”
“晓得。晓得。”
“你什么时候放假?”
“不晓得。”
“工资怎么样了哒?”
“上次不是跟你讲哒。工资发给我哒,冇事哒。”
“你娘又要跟你讲话。”父亲显得不耐烦。
“崽!工资都发噶哒噻?”
“娘,发噶哒。”
“发哒就好。发哒就好。”
“你伢怪我讲些多话,你跟他讲咯。”
“嗯。”
“好咯。那就这样咯。你就自己在外面多注意点身体。好呗?”
“好。挂哒?”
“嗯。”
收好手机,林森不知道自己撒着谎对不对,或者说傻不傻。
武工前两天打电话给林森,告诉着林森他们工地的消息,这个月底,他们估计也得回去了。
是走是留?林森不知道如何抉择。留下,这个冬天怎么过?不留,回家该怎么解释?
苦思,无果。饿了,下楼。走向李阿姨的餐馆。
“小林啊!”李阿姨热情的招呼着林森。
“有什么事吗?”林森感觉着不同寻常。
“小林子,你来啦。”大蛋从厨房出来。
“今天是怎么了?”
“没什么。”
“阿姨,来份大份的蛋炒饭。”林森看着不对,摸了摸头,自己都还是一个困难户,管那多干啥。估计也是有心无力。
“这个。”大蛋也有些支支吾吾。
“呵呵。小林啊。今天李阿姨给你准备点好吃的。”李阿姨推开一旁的大蛋。
“哦?好啊~!”林森没心没肺的瞎回应。
不一会,好几个菜就被大蛋端了上来。
“阿姨。这是?”
“小林,坐下。大蛋,去拿瓶酒。”杜伯伯没边际的冲着大蛋说道。
“来来来,小林,多吃点。”李阿姨热情的往林森的饭碗里夹着菜。
“这是?我不敢吃。阿姨,伯伯,这是什么意思?”
“先吃。”
……
当拿着筷子开动了,不知道多久没吃过简单的饭菜了,林森只觉得好吃,一连吃了四碗饭。吃得差不多了,酒也过了几巡,林森才有些不好意思的警觉起来。
看着举着杯子的大蛋,林森伸出手拒绝着:“不行了。等下我还要上班。”
“喝吧。”大蛋用有些低沉的语气说到。
“呵呵。好好好。今天这是什么好日子?”
“小林啊~。看你的样子,过得也不怎么好。要不,你就和大蛋一起住吧?”李阿姨笑眯眯的提议。
“不用。呵呵。我住的地方挺好的。”
“我们都已经知道了。”大蛋突然冒出一句牛头不对马嘴的话。
……
后面的事,林森记得不是很清楚了。可是直到如今,脑子里总会浮现出一幅朦胧而又印象深刻的画面。杜伯伯的沉默,大蛋举着杯,李阿姨笑着擦着眼泪。那深深的心酸,即使酒醉,也是一辈子也无法忘记的味道。
很多事,是不必太过用厚重的言语来表达的,也表达不出来。平凡中,坚持着那一份良善,做到的人真的不多。当人们在社会中,尝到了苦难的味道,还能不用冷漠去保护自己而无意间伤害别人,就已经是很了不起了。
那次李阿姨告诉了林森一些她的往事,阿姨告诉林森,自己当年十几岁就来到了这,所以能体会这其中的苦。其他的,林森也记不太清了。反正挺坎坷的,有过不少泪。
这是林森唯一的一次无故旷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