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记得从哪里看过印度的雕刻里，有一条咬着自己尾巴围成一个圆的蛇。但林森却因为轮回二字而永远的记住了这幅画面，慢慢的随着年龄的增长，林森越发敬畏前人们的古老智慧。

在社会里挣扎了这么久，好多东西经历过了，但好多东西却还是做不到。

想想这么些年来，其实吃的苦和受到的肉体的疼痛，倒不是最让林森最难受的。最痛的是每天夜里，在闭上眼而未睡着的时候，艾静莫名奇妙的死状，父亲死后闭不上的双眼，母亲的忧郁寡欢，最后疯癫。

不管怎样，对于复仇，林森只是越发的坚定。

工地上的生活就是每天起床，洗脸、刷牙、吃饭、上厕所、上班、下班、睡觉。当然还有偶尔的出去放纵一下，不过现在的林森还没有资格。

打开图纸，翻着建施和结施，看着总说明，对比着局部详图。一堆的图纸，翻看得久了有时真的有点目不暇接，让人头晕眼花。

“小林哥在干嘛呢？”一个声音在背后响起。

看着不知什么时候走到身边的资料员小倩，林森有点诧异：“呵呵，小倩啊。我在看图纸啊。”

“那个，小林哥。听说、听说你看图纸比较厉害。我就一个简单做资料的，图纸什么的，懂都不太懂，以后你能不能教教我？”资料员李柔倩显得有些局促的低声说道。

“呵呵,你这个听谁说的？我也只是会看而已，也有很多不懂的。”林森不太习惯吹捧，有些不好意思的抓了抓头。

“没，没谁。我就是想学学。我不是学这个专业的，其实我也不是太懂图纸，图纸上很多东西我都不认识。你看，要是我学会看图纸了，那么以后又可以干预算了，是不是？”小倩努力的在完善着自己说辞。

“是嘛？看不出来啊！挺有志气啊！”对于小倩，林森慢慢的把她当妹妹看待，又有求于她一些事情，熟络后的林森对小倩的要求几乎有求必应。

“呵呵，呵呵。”

“对了，你们办公室不是有预算员么？就那个何芳，她应该会看图纸啊。”林森想了想，随口蹦出这么一句。

“呵呵，这不是，这不是，我...。”

“是不是她不教啊？”林森自以为是的解释，接着又自言自语的说道：“不对啊？你们关系不是挺好的嘛？”

“呵呵，呵呵。”

看着小倩笑得很别扭，林森也不想深究，更不愿意她有心里包袱：“嗯，没事的话。从今天晚上开始，你就来这办公室吧。我教你看图。”

“谢谢，谢谢小林哥。”

“事先说明，不包会啊！”

“我会尽力学的。”

“那我也尽力教咯。呵呵。”

“小林哥，那我先走啦？”

“嗯。”看着小倩蹦蹦跳跳的走出去，林森笑了笑，自己又习惯性的摇了摇头。

小小的插曲或许是无心，又或许是有意。一转头，林森又继续开始了看图纸，思考刚才包工头说的图纸有些不对，细节需要改进的地方。

仔细的翻阅着图纸，查看着总说明的词句。发现确实建施与结施有不同，不过再看立面图，图纸上面的线条位置又与建施平面详图位置不一样。仔细对比后，林森便写好今天查到的需要变更的地方的位置，属于什么图纸的哪张图纸的那个标号。

这时才发现身边站了人，抬头一看：“小刘，有什么事吗？”

“呵呵，小林哥，其实也没啥事。”

“哦。那你等下，我先打个电话。”

掏出手机，拨通号码：“喂，胡工么？这个建施06与结施07的A轴交17轴处的线条有些不一样。对，对，对，而立面图上，体现出来的线条又符合结施的，那么请问一下，是以哪个为准？以立面图为准，对吧？好的，谢谢了。”

见林森打完电话，小刘赶紧问道：“小林哥，啥事呢？”

“没什么大事，一点线条问题，那个我先打个电话通知班组。”

“好。你忙，我没事。”

“喂！是老李吧？你这个线条问题啊。甲方说了，以立面图为准。对。就这么办。发什么联系单？不用了，就一点小细节，没问题啦，你照做就行了。怎么？你要我给你发联系单？就这点小事，自己看着办。嗯，那没事，不会有问题，就这样。”

挂掉电话，把手机揣回兜里，林森见刘刚还没走：“刘总，您老有什么事么？”

“呵呵，能有什么事？就是那个小倩来找你干什么？”

“没干什么啊？”

“没干什么？”刘刚有些不确定的狐疑。

“对了，她叫我教她识图。”林森觉得还是应该讲清楚，反正自己对小倩没那种感觉，撇清点，对自己没坏处。

“那你答应了？”

看着刘刚的样子，林森那个奇了怪：“是啊？！难道还拒绝？”

“呵呵，那个你能不能也教教我？”

“不是吧？你小子什么时候也开始上进了？”搞不清楚刘刚是不是借坡下驴，林森诧异今天这是怎么了。

“我、我一直就上进好吧~！”

看着狡辩的刘刚，林森来了兴致：“好、好，你上进。那你头一个多月都在干嘛呢？”

“呵呵，呵呵。”

“是不是看上小倩了？嘿嘿，小倩长得也还不错啊？晚上你也来吧，就在这，我不是天天都能教啊。”林森知道刘刚对小倩有点意思，看在刘总的面子上，也不想为难他，故意掉他面子。

刘刚听着林森答应，指着林森：“你答应啦！呵呵。对了，预算员何芳不错耶。和你年龄也合适，要不我帮你打听打听？”

“行啊！”想了一下，林森指着刘刚说道：“你小子！啊？这种招也想得出来啊？”

“嘿嘿，嘿嘿。”

看着低着头抓着头的小刘，忽然间，林森忽然间有些精神恍惚，恍惚间又见到了那朦胧的人。

就在林森还在不自觉的拼命回忆着记忆里的印象时，刘刚看着林森坏笑道：“小林哥，你这是干嘛呢？思春呢？是不是早就对那何芳有意思了？我说你总就怪怪的吧。”

“哦、哦，没，没呢。”

“哈哈！小芳姐确实也长得不错嘛。你这也是个男人都有的正常反应，对吧？”刘刚难得看林森发窘，越发调侃。

看着刘刚对自己的样子牵强附会的描述，林森张了张嘴想解释，可是却又不知道说些什么。

“呵呵，咱们的林工不会早就对咱们的何大美女有想法了吧？哈哈，哈哈！闷骚啊！看不出来啊？”

“这，是，闷骚。呵呵。”

“早就应该与我讲嘛！对啊！小林哥，你到底结婚了没？说实话哦？”刘刚开始了八卦，想着林森对自己不错，也想着‘回馈’一下林森。

“什么说实话？”林森有些诧异。

“呵呵，这事男人都清楚，玩玩无所谓的。但是这个何芳，她的背景有点不简单。”

“哦？什么意思？”看着刘刚好像知道什么内幕似的，林森故作好奇的问到。

“听我舅舅说，她好像是一个大老板的独生女。”

“是吗？”虽然早已知晓，但林森还是假装着附和刘刚的虚荣心。

“对啊！不过具体的我没太在意。嗯，以后我会帮你打听清楚的！放心吧！”

“那就麻烦你了。”见刘刚拍着胸脯，林森半真半假的回答。

“不麻烦，那我走了。”

看着走出去的小刘，林森忽然想起了香烟，连忙摸出香烟说道：“对了。抽根烟？”

“不用了，哈哈。”

看着刘刚走去出，听着脚步声的远去。

点上一根烟，回想着从前的林森，一时间却有些痴了。不知不觉中，林森想到了很多，脸上的表情也是一会咧嘴，一会皱眉，一会又有些泪眼朦胧，一会又有些哀伤，各种表情在连森的脸上不断的交织，直至成为完全的愤怒。

时间随着香烟慢慢燃烧殆尽而流走，烧灼的疼痛，让林森不由自主的一甩手。

顿时，办公桌上还有身上满是烟灰。林森把烟蒂放进烟灰缸掐灭，看了看有些灼伤的手指，稍稍吹了吹，又看了看到处纷飞的烟灰，拿起桌上的抹布擦干净办公桌。

戴上安全帽，拍打了一下衣服，走出了办公室。回头看了一眼地上的烟灰，叹了一口气。

从这天起，到了晚上，两人便会经常来到了林森的办公桌前。林森查看着电脑上的图纸，思索着明天哪些地方需要注意，顺带看看发的图纸变更上还有哪些需要注意的地方。

“小林哥，这个图纸上的这个是什么意思？”在看图桌上看图的小倩，把图纸拿过来放在林森的办公桌上，伸手指着图纸上的一个地方问道。

林森仔细看了看，小倩指着的地方，再看了看图纸下方的集中说明，发现这里没什么问题，只是因为平面图，缩小的梁于新手一般很难看出来是什么原因，理解含义。

“这是一根大小头的梁。”

“什么是大小头的梁呢？”刘刚很好奇的插嘴。

看着这个为了女人而所谓上进的家伙，林森总是有些说不出的感慨：“呵呵，什么是大小梁呢？”

林森看着办公桌，找来了纸和笔，在图纸上画了几个简单的梁的图形，接着说道：“这个就是大小头的梁，这个是剖面图，你也可以自己再想象一下。明白了吗？”

“哦。”小倩有些迷惑的点了点头。

看得出小倩确是有些不明白，林森也知道女生的空间思维和逻辑思维一般没有男孩的好。于是拿起这张纸，卷了起来，细细讲解：“把这个圆锥型的纸筒想象成是一个四条边的四方体，然后这就是大小头的梁。明白了没？”

“明白了。”小倩点了点头。

“那你明白了没？”林森转过头看着心不在焉的刘刚。

“哦！哦！这个啊。还麻烦林哥再说一遍。呵呵，呵呵。”

“呵呵，呵呵。算了，不讲了。你们继续看图纸，看出下一个问题再问我吧。”林森有些无奈，知道刘刚的心思，也不好点破，又不能完全不管，只好随他胡来。至于教他，那倒是完全没必要，他根本就没想过要学。一双眼睛都盯着小倩的身上，就像一只饿狼。

小倩转身把图纸拿过去了，继续了她的看图，刘刚立马屁颠屁颠的也跟着过去了。看着刘刚一本正经的样子，但那双不时偷瞄的眼睛又出卖了他自己。林森摇了摇头，把视线重新盯上了电脑。最近的事不多，因为如此，所以晚上才有时间教小倩识图，而当他们不烦自己的时候，林森便查查图纸的细节，顺带为后续的工作做铺垫。

而一般小倩只要来了，就一定会在晚上10点左右回宿舍，这个时间正好不早不晚，也让林森没有更多的其他压力。

因为刘刚为人比较哥们义气，在与刘刚相处的这2个月里，林森也真的很交心，所以他也不想过于深入别人的私生活。

小倩和小刘离开了办公室，看看时间，又一天过去了。点燃一根烟，林森不禁想起了当初来到这个工地时候的情景。

那时候迷糊中来到了太原，身上已经没多少钱了。为了生存，走近了人才市场的大门，林森不知道自己该去面试什么。自己连简历都没做一份，就凭一张嘴？摸了摸口袋，林森随着人流走到里面。

看着陌生的一切，看着那一张张招聘的桌子，林森真不知道自己该往哪走。林森很迷茫，更多的是无奈和恨。看着薪奴们还在挣扎着从一个牢狱跨进另一个牢笼时 ，林森有些时候真的恨自己为什么不能再傻点？胡思乱想的林森就这样糊涂的随着人流，不知前方，陌路的走着，直至人流分散停了下来。

“这位小伙子，你在找工作啊？”旁边一个好像在等招聘的人问道。

“哦？嗯？是啊。”林森转过身看着面前坐着的人。

“我看你在这站了这么久，你在找什么工作？你看，我这马上也要离开了。”坐着的中年人看了看手表。

“哦。”林森有些踌躇。

“你看我这也没什么人，看你有时间吗？要不咱们聊会？”

“好的。”

“听你口音不是本地人，你外地的吧？”

“对。湖南的。”

“那你找什么工作？”

“哦，这个。我想，嗯，找个施工员的工作。”看着热情得有些亲切的脸，林森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

“哦？是吗？”中年人很意外，指着身后用毛笔写的的招聘广告纸：“看见了么？我们这就要找施工员，兼放线员，不过要有经验，能独立施工。”

“是吗。那你们那个放线有什么要求？”说到本行，林森顿时来了精神。

“你什么文凭？”中年人问了一个看似毫不相关的问题。

“ 大专。”林森如实回答。

“有施工证吧？”

“有。”

“工作几年了？”

“在工地待过5、6年。”林森转瞬一想，撒了个谎。

“是吗？能不能拿你的简历给我看一看？”中年很感兴趣的样子，继续介绍：“有没有兴趣到我们工地去干？嗯？”

“不好意思，我没有准备简历。”林森有些不好意思的解释。

“哦？是吗？工地上的仪器都会用吗？”中年人依旧有些随意的问。

“除了GPS，水准仪、经纬仪都没问题。全站仪只是普通的定点、放线，没有问题，复杂的，比如悬高测量什么的我就不会了。”看到有希望的工作有飞走的迹象，林森有些慌乱但还是如实的说明。

“哦？是吗？那浇捣后的混凝土有麻面，孔洞之类的问题是怎么回事？”

“ 一般情况是振捣不够，还有就是钢筋太密，或者骨料太大。麻面的话，振捣足够的话，一般是模板没有清理干净。”

“那施工缝应该怎么处理？”

“处理？”林森不确定的问道。

“对！处理。”

“施工缝是由于施工程序过程产生的缝隙，所以一般尽量留置成一个平面，当然凹凸面更好。至于原先浇捣的面，要挫毛，要在此处振捣密实。一般正常的施工缝留置，要考虑施工方便和结构安全，尽可能不留置。至于有些施工缝处所用的防水材料，是止水带，还是止水钢板什么的，这个东西得看图纸设计和老板的要求。”说道自己会的东西，林森还是显得很自信。

“呵呵，愿不愿意到我的工地上来？”中年人笑了笑，抛出橄榄枝。

摸了摸口袋，残存的理智让林森问了一个眼下最关键问题：“吃住问题是工地解决吧？”

“这个你放心，工地包吃包住。”中年人微笑着看着。

“那多少一月？”林森有些谨慎却又紧张。

中年人感兴趣的反问道：“你说要多少一月？”

“我不太懂这边的物价，看看你能给多少？”林森撒了一个谎言。

“哦？嗯，这样吧。先给你3000一月吧？因为我们也不知道你的能力，对吧？先试用着，如果你行，给你4500一月。表现好，再加。你认为怎么样？”中年人低头想了一下后，抬头对着林森笑了笑。

“那放线是只放十字控制线吧？也就是大线吧？”

“放线？呵呵，我们是乙方，不是劳务，不用你放小线的。”

“这个行。”林森想了一会，便决定答应。

“那你什么时候能来上班？”中年人倒显得有些急切。

“随时。”

“那现在就去我工地咋样？”中年人很高兴的提议，看得出对于林森的到来，他很意外，却又比较满意。

“地址在哪？麻烦告诉我地址，我还有点事。办完事，马上就过去，你看行吗？”谈好了的林森却又有些不放心。

“行。呵呵。”

这就是林森和刘总认识的全过程，回想起来，林森感觉一切都是那么不真实，因为一切的一切，好像冥冥中上天自有安排。而最后林森之所以要了详细地址，要自己过来。其实也是林森耍了一个和刘总心知肚明的谎，因为林森想自己来验证这个工地是真实存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