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这，这……小檀师叔他，怎么成这个样子了？”

话说这龙大师火急火燎地赶到他家小师叔的破落小院子，却被屋里的景象吓了一跳。

素日里温和善良好说话的小檀师叔，却变成令人惊悚的模样――苍白的脸，禁闭的双目，昏黄的灯光里依稀能看见紫黑色的尸癍布满裸露出来的皮肤。

要不是还有一点微弱的呼吸，龙大师绝对当粽子砍了。

“小师叔，你是怎么把小檀师叔弄回来的？”龙大师擦擦脑门上的汗，感觉摊上事了。

“去的时候就这样了，本来以为……没想到，还有口气。”周松平静地陈述着，明明是没有任何感情起伏的语气，但是还是让人感觉到黑色的低压。“怎么样？用什么药？”

龙一玄颤颤地打开药箱，翻来覆去好几遍，硬是没能从一堆“救命仙丹”中找到合适的，最后他目光落在镇妖符上，心想说不定这玩意儿还能有点用，但他不敢说。

“这，这，你让我再观察，观察，这种情况真是少见的！”龙大师心里滴血，这哪儿是少见，根本没碰到过好嘛？

装模作样地翻开了周檀的眼睑，龙大师甚至没想过把脉，小檀师叔决计是救不回来了，只是他不能说，只能装装样子。

但这一翻不要紧，可把他吓了一跳，拨开眼睑，露出的眼珠是全黑的，眼白都没了，也没有瞳孔，就像镶嵌进去的一颗黑珠子，毫无生气。

龙一玄默默地掩上周檀的眼帘，不自觉地摸了摸脖子上的护身符，他记得师傅说过，眼珠全黑的，除了未出生的婴儿，就是已死之人，而且特别邪魅。

他向周松递了一个眼神，这样的事周松不可能不懂，然而，青年没有理他，只是静静地站着。

龙大师叹口气，摇摇头，准备关上药箱，趁周松不注意偷偷溜了，说不定过不了几天再见就是在周檀的葬礼上。

突然他眼角的余光中，床上那人的眼珠子动了动，龙一玄手里的药箱顿时打翻，也顾不得收拾，定睛一看，那人已经睁开了眼，黑色而诡异的眸子，机械地转动着。

被床单包裹的躯体开始扭动，仿佛想要挣扎着坐起来，龙一玄甚至感觉自己看见那人轻微地动着嘴唇，似乎在求助。

他下意识地靠近，弯下腰，想要拉那人一把，没想到那张诡异而没有生气的脸突然放大在自己眼前，就像要扑上来一样。

“小心！”身后一道强劲的力量把他拽了过去，周檀正大张着嘴，千钧一发差一点咬到了龙一玄的脖子。他瞪大妖异双眼，似乎很哀怨。

经过剧烈的挣扎和震颤，周檀又倒回床上，动作幅度太大，床单滑落，而床上的人，不，也许根本已经不能称作人的躯体，被扭曲折叠，以一种怪异的姿势被拇指粗的锁尸绳牢牢地捆在床上。浑身还带着泥沙和黑红色的血。

“这，这，到底怎么回事！”他倒吸一口凉气，这样的锁尸手法，显然是他周松的手笔。

“半路上发作过一次，为免横生枝节，用锁尸绳捆上了。”周松耐心地把床单扯起来，继续道，“打过一针镇静剂，没想到醒得这么快。”

“小师叔，你真的觉得小檀师叔还活着吗？这已经是一具活粽子了！比成了精的魅还利害。”事到如今他也不怕得罪人，只得实话实说。

根本没有救的可能和必要，拖出去在阳光下暴晒，当旱魃打了，都算是造福百姓，留着就是一祸害。

“我找到他的时候，是第三天，本来准备收尸的……”奈何周松根本不理他龙大师，反而自顾自讲了起来。

“黑粽子已经做掉了，我看了看，那黒粽子身上没有致命的伤，是咽喉处的那口气泄了，才成那样的。”

周松盯着床上还在小幅度扭动的人，从口袋里摸出了一根针剂，强硬地压制住周檀，然后注射了进去。那人顿时就不动了。龙一玄就这样看着，有点伤感。

“当时他受伤很严重，被炸弹的冲击波伤的，他放掉了黑粽子的那口气，是用嘴咬的，他咬断了粽子的咽喉。

我赶到的时候没有发现那只魅，那只魅已经融进了他的身体，他现在的确是不人不鬼不妖的，连我也说不好他现在算什么。”

龙一玄惊得瞠目结舌，他万万没想到竟然是这样的，望着床上的周檀，他突然心里也有点酸涩。

“他想活下来，我就得救他！”周松攥紧了拳头，生生压抑住心底的各种情绪。他不是个冷血的人，只是把为数不多的美好的回忆都留在了昨天，当他们还是少年的时候，一起长大，像亲兄弟一般的日子。

只有那些时光，他觉得自己过得像个人，有家，有过温暖，是有血有肉活着的。

“这，怎么救？小师叔，师侄不才，没有救小檀师叔的办法，你要是有需要就尽管说，我也尽一份绵薄之力。”

龙一玄知道周松和周檀两个人从小被师祖悉心培养，是发丘这一脉最后的两个正统的传人，能力还真不是盖的，自己也许根本帮不上什么忙。

但他打心眼里希望周檀能救过来，不为别的，只是觉得，小檀师叔在，小师叔才有点人气，小檀师叔要是死了，小师叔就是要彻底脱世了。

不是成仙就是入魔，怎么着都会在道上掀起一阵血雨腥风，到时候六亲不认起来，搁谁谁倒霉。

龙一玄拍了拍自己一把老骨头，想着离了江湖这么久，却还是要再次出山了，果然这一行逃不了的命，一辈子就像个诅咒一样。

但是周松淡淡地拒绝了，没有告诉他为什么，甚至不肯多说一个字，龙一玄这辈子也再没有见过自家小师叔一面。

也没有机会了解后面的故事，更不知道，就是因为他那个伙计的一次出卖，竟然导致了多少的阴差阳错。

他只知道，后来道上“周爷”的名号喊得越来越响，比他们两个人的时候更甚，渐渐地小师叔越来越陌生，成了一个传说。

一个惊人胆战心惊的传说。他自称“弃子”，却是被命运抛弃的，后来他一直在挑战天命，无论成功与否，都成了一个神话。

后来龙一玄每次泡茶都会泡三杯，自己一个人品位砸摩着，想着那两个人应该有的安稳人生。

二零零三年，周松和杨氏合作，成为杨氏手下令人闻风丧胆的“走狗”，招来了不知道多少记恨，然而再也没有能占他便宜了，打他主意的人，都悄无声息地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作为回报，杨氏提供了特殊的药汁，能暂缓周檀的尸毒。为着这一丁点希望，他几乎是在拿命去换。

二零零五年，周松在杨氏的监视活动中，意外地认知了镇魂印和陈家的存在。在第一次下陈家地窖时，他趁老刘等人被怪物重伤，杀掉了所有人，正式背叛杨氏。

经此，他获得女孩对他初步的信任和尊崇，命运的轨迹终于被刻意而无意地并轨在一起。

二零零五年，经过侦查后的再三考虑和设计，他终于拨通了那个翻看了很多遍以至于烂熟于心的电话号码。

电话那边传来女孩疑惑的声音，他握住拳头，用最冷静的声音，抛出对女孩最诱惑却也是最大的陷阱。

“喂，是我。你想不想安葬你所有的亲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