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 血流
我从未在牢房里呆过。听闻天底下所有的牢房都极其阴暗,越是重兵把手的重要牢房,越是暗无天日,连扇窗户都不留。
我看着手上的锁链,慢慢地挪动步子,整个牢房时不时传来凄惨的叫喊声,又或者忽然撞到牢门前喊着:“放我出去!我是无辜的。
也有沉默地坐在牢中的,也许是放弃了抵抗,也许是等待时机。
走在我前头的一个狱卒说:“唉,你这么漂亮的一个女人就这么要被处死了,还真是可惜了。”
我沉默地抬头,背后就有人推了一把,我也不回头,继续前进,终于到关我的牢笼。与普通的牢笼没有区别,不过是大了一些,狱卒把门打开,我走了进去,直到牢门再一次关上,我才坐到了一张榻上,平躺了下来。
脑中一片空白。闭上眼,竟就睡了过去。我是一个但凡听到一点动静就惊醒的人,所以当我听到了剑锋轻轻划过咽喉,随后血液潺潺流地的声音后,我还是坐了起来,像牢笼外看去。
紫色长衫,一如记忆中的洒脱。
隔着牢门,他对我说:“真是麻烦的孩子。”
我也冷冷道:“不用你管。”
他打开了牢门,说:“跟我出去。”
“我为什么要跟着你?”我道:“如果你真想救我,在集市时为什么不出手?”
他没有回,只是慢慢地走到我的身边,将我横抱起来,我不温不火地用内力和他做着无声的抗衡。
他终于停下来问我:“怎么回事?为什么不和我出去?”
“你当初为什么要离开江南?”
他道:“我的事与你无关。”
“好,那我的事也与你无关。”我从他的怀中分离出来,站稳了脚步。他并不像高景或菱荆那样需让我抬起头才能看清脸庞,他与我差不多高,所以他脸上的所有神情我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已过不惑之年的他依旧是年少的模样。岁月不知为何从未在他脸上留过任何痕迹,我也很是疑惑。
这让我想起了某个人,不错,就是月仙。同是已过不惑,同样的一袭紫装,相似的语气。让我不得不怀疑,此二人是同一个。
“你是不是月仙?”我问他。
他道:“我说过我不喜欢有太多问题的你。”
“我不多嘴你就会喜欢我吗?”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你还听不出来吗!”我道:“我喜欢了你整整三年,可你根本不当回事。”
他沉默无言。
“你为什么对我那么好?你明明知道是想杀了你的。对啊,我怎么会想不到,得到我的心,再狠狠地蹂躏,这是再也不能更完美而又不见血的酷刑了。
我果真是自欺欺人,我以为……至少你流泪了,为我一人而流的泪……”我捂住嘴,忍住了流泪的冲动。
他却依旧是没有事的人一般,问我:“你到底跟不跟我走?”
“不,我再也不会和你一起走了。”我说:“你尽管走好了,把尸体留下,牢门开着,如果被人发现了,我被施以酷刑,也是我自己的事。”
他道:“你到底在等什么?”
“我在等一个人,很可惜,并不是你。”
狱卒很快发现了这里的异常,一队狱卒立刻赶了过来。我夺过了他手中沾满血液的剑,对他低声说道:“滚。”
“如果我说‘不’呢?”
我立刻将剑指向他的咽喉,他却不躲,“你别忘了你的所有能力都是我教出来的。”
他迅速闪过,打落了我手中的剑,可我立刻反手继续握住了剑把。他却迅速闪到了我的身边,勾住了我的腰。
“你放开。”我用剑刃狠狠地划过他的臂膀。他松开了我,我道:“我的事不用你管。”
我将剑架在自己的??咽喉上,“我不会自杀,可是如果你硬要逼我的话,我下的手比你还快。”
他终是妥协了。一步步后退,可是在离开时,他重新锁好了牢门,大开杀戒。
看的出来,他很失望,甚至带着一些气愤。我放下了架在咽喉前的锋刃,身子一倾,颓然坐倒在地。
高景。
我的脑中想的竟只有这两个字。可我知道,他来不了,是我让他离开。
竟然乖乖就离开了,你不知道回来抱紧一点就没有关系了吗?
誓约崖之约,我一定会去。
你说的是,我一定会是你的皇后,可我不愿意当皇后,我想当你的妻子,我想要我的孩子叫自己娘亲,而不是叫我母后。我想要一世的普通人家,不要一世的江山如画。
我要的是,一生一世,一双人。
辣椒水直接泼在肌肤上时,我并没有清醒。我半闭着眼,清晰的望见身上深深浅浅的鞭痕,可我那时竟还在笑,我说道:“太子在哪?我怎么会告诉你?”
“快说!你把太子藏到哪里了!”身上又多了一道鞭痕,我咬紧下唇,不让自己叫出声来,我道:“我只能告诉皇上,其他人,我是不会说的。”
“皇上也是你可以见的?”
我抬起头,一口血水喷在他的脸上,“如果不让我见到他,他不但再也见不到他的儿子,而且他的后宫所有嫔妃,不管是否有孕,她们都将会死,头挂在金銮殿中,掣旭国文武百官上早朝时定然会见此奇观。”
“你以为我会信你这妖女的鬼话?”
“是不是鬼话,你试试看,再过两个时辰就是五更天了,如果这两个时辰内掣旭国的真龙天子来见我这个妖女,你们就等着看血洗金銮殿的惨剧吧。”
“你……”
我问:“还不信?”
那人对身边的狱卒说:“你去禀报一下皇上。”
随后他又回过头来说:“不管是不是真的,至少在皇上过来之前,我一定要问出太子的下落。”
“可是你已经没命问了。”我道。
一把散发着寒光的剑洞穿了他的胸口,剑尖离我的脸仅只有几寸。剑尖迅速向后抽回,面前的人就这么倒了下去。
“景……”我低声道。
“离姑娘?”
“是你啊……”我苦笑:“不是高景。”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齐焰说:“不管是为了什么,可是现在的我,很难过。”
为我难过吗?我记不清这世间有多少人为我难过,又或者,我根本不知道这世间有多少人为我难过。
我终于被身体的疼痛痛得晕厥过去,黑暗中依旧可以感受到属于胸膛中的温暖。
如梦,如蝶,如画。
一地的雪白,一步步舞出绝色,一舞倾城。
永远看不破的镜花水月, 我指间烟云 世间千年,如我。 一瞬,雪落的美景,红蝶的飞舞,是记忆中乱世睥睨的结局,我从不问苍天,究竟,这世间有多少净土。因为我早已放弃。
天国的传说,传颂的是尘世的杀意不归。
一身红衣,也禁不住血色的风尘,我只道是:只爱红衣盛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