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灭.破关
平风关守将汤扶在天和九年时正值不惑之年,他平生憾事只一件,那就是生不逢时。大应末期属于权谋、属于野心、属于纸醉金迷的靡丽、属于宗室倾乱之间的悲凄,就是不属于一个男儿开疆拓土的雄心。
有着破虏杀贼志的男儿应当生在大应开国时,或者在成宗年代也很好,而不是在边关碌碌无为的消磨一世的光阴。此番突厥南下对旁人来说或许是一场灾难,可于他而言却是一件幸事,他想他的一生,不为建功,不为封侯,只该在刀剑兵戈中酣畅淋漓的活一回。
呼提率兵攻打平风关,汤扶便倾尽平生所学的兵法阵法去对敌,更上表请求再调五万精兵助他全歼突厥人。起初帝都驳回了他的上表,可他不依不饶的又连上二三封奏疏,朝堂上的文武大臣争论许久后,终于同意拨薛镇、杍朱城的精兵三万予他。
朝中也不乏有人心怀热血唾弃龟缩城内的防守战术,亦有人想着多增些兵给汤扶,或许真的可以速战速决的解决掉这个噩梦。
可历史证明,这是个错误的决定。
当大军陈于平风关时,迎来的却不是惨烈的决战。
呼提狡猾的用他手下最擅弓箭的三千人拖住了平风关三十万的大军,自己却带着剩下的人杀向了苍和关。
苍和关守将杨诗通不过三十出头,年纪轻轻就成为一关守将只因为他出身兵戈世家。
他先祖的血脉教会了他勇敢,当呼提血骑卷起烟尘东来时,他并未按照靳阳传过来的旨意坚守不出,反是领着十万兵甲开了城门,不退反进。
可勇敢,总要付出代价。
苍和关十万兵卒与血骑交锋,鏖战一夜后,惨败。将领杨诗通在战中被呼提弯弓射中了心脏,他自负刚愎的性格让他在镇守苍和关多年的时间里都没有培养出一个能担当大任的副将,于是他一死,十万大军成了只知惊惶逃窜的乌合之众。
苍和关,就此破。
苍和关后是阳枝城,依山而建,城墙厚且高,有如磐石,死死的堵在突厥人南下的道路上。
杨诗通死时或许唯一欣慰的便是他身后还有一座阳枝城吧,有阳枝阻住突厥人,或许他还算不得千古罪人。
但他想错了,此时的阳枝城已濒临绝境。当然他也不是千古罪人,因为首先被攻破的关卡并不是苍和而是昌朔关。
就在苍和关破的前一日,呼提之弟阿喀纳从青多带着三万鬼骑兵,悄无声息的在夜幕中穿过草原,在天际微熹时与朝阳一同出现在了昌朔关外,以雷霆之势冲开了昌朔关大门,守将时淳还未来得及从美姬怀中宿醉清醒,淌着血的马刀就斩下了他的头颅。
阳枝城,现在这里是最后的希望。
若阳枝城陷,那么突厥人南下靳阳的道路将畅通无阻。
“当我还是个孩子的时候,我曾无数次幻想过大应的城池该是怎样的繁华。”呼提骑在马上,仰望着夜幕下的高大城墙,“它果然如我想的那样美。”他声线浸染着迷醉的暗哑。
阳枝城的城墙很高,依山而建的城池如同与崇山融为一体般巍峨,这时一种人力穷极的壮美。
“早晚有一日,这里,还有中原的一切都会是哥哥的。”阿喀纳勒马在呼提马后一步的地方,“锦绣、珠宝、美人,都会是哥哥的。”
“阿喀纳,还记不记得,我们小时候。”初春的边关仍是严寒,说话时呵出袅袅白雾,他在白雾盘旋中思绪翻飞,“那时我们除了饥饿很寒冷,什么都没有,只能躲在草堆中取暖。大应来的商贾总在吹嘘中原的繁华,于是我们就在草堆的里靠脑子想象那些美食、绸衣来抵御饿与冷否则就会睡不着。”
“记得。”阿喀纳说。
呼提笑,“那时咱们兄弟都是一无所有的小崽子,哪里会想到竟真有一日能亲眼看见中原人的城池?可我现在不但要见到它,我还要夺到它,占据它——不不不,不是阳枝城,阿喀纳你看,阳枝城的确很美,但百里之外有一座更美的城,那里堆满了金银。”他笑眼中划过残酷暴戾的光,如同剑锋的芒,“那里叫靳阳,是大应的心脏,一个人不能没有心脏,一个王朝也是。”他挥挥手,“去把可敦请来,告诉她她要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