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月影重重
“我是来通知你们一下,占数阁阁主刚定下来的,下月廿二为广毓授艾大会直至廿五结束,你们好好准备一下吧。”他笑的眼睛眯成一条缝,声音温软的不像话。
“切,别提什么授艾大会了,哪年老子能拜上师傅啊?”华元白仍旧架这胳膊,一脸的不屑。
授艾大会是广毓一年一度的盛会,由占数阁推出吉日举行,为期三日,主要目的是通过比剑,选出优良弟子拜入各个长老、阁主、护法甚至掌门门下。另外各大门派掌门门主都会来观战,还有一些江湖散侠。看到品质优异者,双方交涉过后,有可能当场被挖走。青城山现任副门主,就是被当年的青城掌门从澄红衣(墨妜的师傅)手里挑走的。剩下的,依旧跟着等级班学习,就比如说像“千年老剩”华元白这样的也真是够悲催了。可是让这些把名声当命看的长老收华元白这样,在他们眼里如此顽劣不堪的学生做徒弟,恐怕经过一番酷刑之后都要慎重考虑。
华元白到底是不在意的,没有师傅的日子过着逍遥自在。
但是华柠薇倒是报满希翼的,她刚被提班,没准能拜上个差不多的师傅……类似于晟钰师兄那样的。
萧易寒觉得事不关己,毕竟他才刚来半年,又是丁班,应该没什么希望了。
的确,提走的人,基本都是甲班乙班的,丙班尚且有一两个了,到了丁班……基本都是已经放任自由、放弃千年的类型了。
而甲乙两班被提走的大量空余名额又给提班生留出了位置,往往在授艾大会后,广毓又会招入大批的新生。但是已经“腐烂”在丁班几年的基本没什么希望了。
就这么轮回着……
晟钰说完就离开了,他也不愿意听自己碎成渣之类的话。
“萧哥?你想拜谁为师?”华柠薇望向萧易寒。
萧易寒一脸的不在乎,说:“关我什么事?肯定没人要我吧。”
“不一定哦,萧哥你也会被提班的。只要你成绩好,哪怕只在丁班待一个月,也会立马被提班哒。”华柠薇试着安慰萧易寒。
“但愿喽。”萧易寒轻轻扬了一下嘴角。
暖橙的夕阳映着三人的影子,打在他们脸上,微风沙沙的拂动草木,他们缓着步子走着。
夜晚,同能听见同样的蟋蟀唱着同样的曲调,同样的风吹过同样郁郁葱葱的树木,同样可以清晰地听到华元白同样的鼾声……
一切都一样,怎么又失眠了?
不知怎么的,萧易寒最近老是失眠,一到晚上睡不着觉。
得了得了,出去走走好了。
幽寂的晚风,树影重重,没有一盏孤灯,凭着月亮那浩淼的银色光辉,像是从遥远的天宫仙女织作的锦缎,摇摇曳曳的披盖了一地。
月华如流水,洁白的如同和田玉温润。
萧易寒三人居住的院落后面是一片竹林,竹影簌簌,箭竹的清香味道更加让人醒神。
夜晚出来走走也是蛮好的啊……萧易寒嘴角上扬,唇齿间含着悠悠然然的笑意。
他脚下踏着青草的声音格外的明显,晚风已经细微的让人的毛孔没有了触感,四月已有微热夹在在其中。
清辉透过茂盛的竹叶,留下几块碎银似的光斑,偶尔可以看见那些叶子美丽的曲线。
萧易寒找了个可以看到那轮漂亮圆月的地方,倚着竹竿,一脚前一脚后,月光刚刚好好洒满他一身。月光下的他,面容清淡,眉目如淡润的水墨。
江漪珠轻倚着一杆碧竹,今日她没佩旋宫剑,素银簪子坠了颗宝珠,单只的挽着如云的长发,仿佛随时都要松落下来。
怎么什么时候都能碰到他……尤其是今天这种他只会帮倒忙的时候……
江漪珠心里正骂倒霉,就听见萧易寒满口欣喜异常的语调:“江宫主?好巧。”
“真巧。”江漪珠向他走过去。
她素衣云袂,仿佛踏月而来,姿态悠然而冷清,飘渺而虚无,如同一触便可散落满地清辉的影子。更像是泠泠月下绽开的梅花。
“你怎么出来了。”她语调淡的很,一双深邃的杏眼瞅着萧易寒,不知喜怒。
“晚上睡不着,吟竹赏月罢了。看到这月亮,我到想起一句话。”
萧易寒道,片刻,见江漪珠不接话茬,自顾自地说:“江山风月本无常主,闲者便是主人。”
江漪珠慵慵倚着一棵碧竹,“你倒是真的闲。授艾大会是下月廿二,你就不想拜个好师傅?”顿了顿,语气凉薄的很,“大晚上见着你,以为你是来练剑的,却不想闲成这样。”
“我是没什么希望喽,华元白还希望把‘千年老剩’的名头让给我呢。”萧易寒闭上眼睛,一脸悠然自得的模样。
“那檀卷阁的书柜呢?”
萧易寒心里吃惊,江漪珠怎么什么都知道!
“切,别提了,我不就弄倒了一个书柜么?钱老……哦不钱阁主都说不用我擦书柜了。”萧易寒语气里的失落和不屑掩饰不住。
“总觉得缺点什么……”一语刚落罢,他又望月感叹道。
“缺什么?”
“酒啊。”萧易寒笑嘻嘻的,眼睛成了一条月牙。
其实,在江漪珠问他缺什么的一瞬间,她脑子里划过了各种词汇,类似于古琴啊,萧啊,笛子啊或者是笙,后来想到萧易寒不会乐器,就想到书啦或者茶,可是她真的没想到一向不喝酒甚至厌恶酒的萧易寒会说出“酒”这个词。
“你不是不喝酒么?”她的语气终于带了一点感情,略微的疑惑。
“是,可是我还是觉得酒应景一些。”说真的,那晚萧易寒被灌多之后,他还真的有点贪恋微醺桃花的味道,不似以前了。
“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现在要是喝酒,也不会寂寥的对月邀影了。”萧易寒笑的畅快。
“可巧我是没带旋宫来,我若是带了它来,你就没有这么多话了。”江漪珠淡然斥道,声音中还包了一点淡淡的笑。
“真是……”萧易寒话没说完,便闻得一枝箭利索的打破竹叶层层的声音,力道大的不容分说,直勾勾朝江漪珠射去!
与此同时江漪珠眸子里有昂然的笑意与苦尽甘来的喜悦,正要伸手挡回那箭矢,生擒那贼人!
千钧一发之际,正是千钧一发!
月影顿时从悠然转为危险重重,竹影也从清閴的静好变成梦魇一般挥之不去的阴影森森。
江漪珠瞳孔瞬间放大,却看到了萧易寒转身护他,萧易寒转头之时,从本来挽的不紧的发髻上甩下几缕头发,掠过江漪珠紧蹙的眉头。
江漪珠眼神中一瞬间掠过的惊恐,足以将她摧毁。
她广袖衫子拂掉了那根素银簪子,如瀑长发披散开来,零乱的贴在脸颊。
就那一瞬间,仿若一个世纪漫长。生生印烙在江漪珠的骨子里,褪不去。
箭矢穿透血肉的声音又一次响在江漪珠耳畔,这次却能永远留在她心里。
这是她第一次觉得自己是那么无能,第一次知道世上有她力所不能及的事。
箭尖从她指间划过,有如她指尖逝去那毫厘的时间。
她扑倒在青草地上,草尖的露水打湿了她的发稍。她隐约听见那贼人窜逃的声音。
在广毓殿的毒箭也好,那把莫名的折扇也罢了,她从未像现在这样痛恨那贼人!
“萧易寒……”她眸中有惊恐万分,语调里却不曾流露。
“没……没事。”萧易寒虽然疼的呲牙咧嘴却面上逞强,笑容粲然,可江漪珠还是看到他鬓角豆大的汗滴滚落到了草地里。
还好这次不是毒箭,否则萧易寒此刻已是黄土一抔了。
“什么也别说,随我回广毓殿。”江漪珠语气坚决不可移。
“为什么回广毓殿?”
“近。”江漪珠言简意赅。
“我住的地方……”萧易寒犹豫迟疑着,肩膀稍稍一动,伤口针扎般的痛。
他却咬着嘴唇,不做任何声音,直至一丝腥甜涌入味蕾。
“闭嘴,跟我回广毓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