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横空折扇
“有些事啊,你还是别过问了。”季余赊伸手拂去那有湛湛寒光的利剑,衣袂翩然悠悠而去。
那缕头发孤零零地垂在他颊侧,被微风带着拂过那双含了多少感情的狐狸眼。
他听到了宝剑落在青石板地上的声音,清脆的敲人心弦。
“姑母,余赊还要拜托您一件事……”他犹记得对那一袭绣金凤袍的女子所言。
仍记得那一双噙住了千百妩媚风情的狐狸眼狐疑的望着他。
“季傅,你等着。”
“好好的等着。”
沉香烟袅袅的弥散在广毓殿里,江漪珠于座上,座下四大护法九阁十二庭长老依次排开,个个眉头紧蹙,面色阴沉。
“君山泊渊,崆峒晓霜。君无谶手脚可真够麻利的。”江漪珠死死摁着茶盏盖子,那盖子与盏子摩擦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晌午刚来的消息,继斩穹之后,泊渊剑、晓霜剑相继被夺。江湖上流传的十大名剑已然丢了三把。
当下看来,广毓的旋宫与深处皇宫的霁虹倒还是安全。只是这样下去,也只是躲得了初一过不得十五。更何况那些割着牛肉舀酒喝的汉子们容得了这等欺侮?
只是聪明若江漪珠,亦不知这君无谶想要干什么。
“君无谶想要干什么,我们亦不知道。九卿劝宫主,还是稍安勿躁。”顾九卿着一身新裁的新竹色绣合欢衫子,声音沉如古井。
“君无谶能打什么好心眼?还是集结各派势力,灭了算完!”那粗犷汉子,眼如铜铃,正是剑阁阁主巫峡天。
“君无谶敢抢,定有准备。还是勿躁来的稳妥。”百草阁主顺着花白的胡子,倒是不紧不慢。
“呸!你这老头子知道什么四五七?莫不成让他欺负下去!!就算他来十个君无谶,我广毓怕他不成!”没等那巫峡天回话,乐阁阁主抢了话头,莫看她声音脆如黄鹂,说起英气话来不让须眉分毫。
“做事三思而后行,还是缓缓吧。”钱阁主仍气如洪钟。
“去你的三思后行,老钱你是读书读傻了么!”岳长老又是一声大喝。
“我说的句句在理,长老大可不必如此暴怒如雷!”钱阁主也有温怒。
“我去你的,少在这吊着些文绉绉的墨斗子。你还当这里是习武之地么,这里可不是你的臭墨斋子!”岳长老一句话掷地有声。
这下倒好了,大堂内议论、争议声不绝于耳。
木子茗可以清晰的看到江漪珠的眉头越皱越深。
像一个定时炸弹一般,压力越积越深,随时都会爆炸。
堂内沸沸扬扬成一片,唯有江漪珠跟四大护法,至始至终未发一言。
连平时最沉默寡言的文册阁主,都难免着跟着议论了两句。
凌然一声出鞘之声,论到激烈时,巫峡天竟对钱阁主剑拔弩张,剑气凛冽,含了勃然的盛怒在里面。
不得不说,人在情绪失控时是毫无智商可言的。他硬生生的要向钱阁主砍去,可那钱老头哪里像是吃素的?眼睁睁就要运气,眼神坚毅的更似那剑。
百里见事不对,刚要出手阻拦,但闻空气中利器划破气层与大气摩擦尖利的声音刺耳尖鸣,便“刷”的飞过一把旋转着的折扇,削铁如泥般把广毓殿的玉石柱子割了一个足有成年男子胳膊宽的口子!碎石块如齑粉一般的滚下来,接不到一块完整的。
整个广毓大殿里的空气都凝滞住了,何人敢在广毓殿上撒野!
连江漪珠亦是愣了一刹那。
这和那天那只箭是一样的,连划破空气的声音,都一模一样!
她一步一沉,稳得不能再稳,拽出那把削玉像砍豆腐块一样的扇子。
扇子剪裁做工皆属上乘,扇以上好红檀木为骨,大气圆润。镂空雕花精细,连一丝缝隙处都被砂纸细细抹过。玉珠穗子连垂下来的声音都是泠泠的,温润的不像话。
扇面绸缎极好,仿佛在夜里都能影射出柔和的光辉,一面是清丽飘渺的山水画、重彩淡漠,运用相宜。
这倒是怪了,水墨落于锻上,墨迹毕然昏花一片,这面却清晰的很,甚至敢用笔侧下笔,饱水做淡墨,使其拥有幽远茫然,庐山云雾,烟云缭绕之感。
是踏月锦么?只有踏月锦才能制得如此细密平滑,轻抚如美人凝脂肌肤。
江漪珠长眉紧拧,前扇面画的如此美妙,浑若天成的。怎么?后扇面透过来的字迹如此皱皱巴巴,像是沾了持续磨了好几个时辰的焦墨重重写下的。
江漪珠翻转扇面,大大失望。本以为有什么妙句,却是一首街巷妇孺皆可背诵如流的古诗:
横看成岭侧成峰,
远近高低各不同。
不识庐山真面目,
只缘身在此山中。
也罢,倒也是应了前面的庐山云雾。
什么只缘身在此山中,江漪珠眉头死死锁着,叫人摸不到头绪。
“又一次,我什么时候才能逮到你!”
江漪珠愤愤的嘟囔,座下人人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只见顾九卿轻轻挥了两下手,声线淡如白水:“列为宾也都是忙得,先散了吧。”那些个也都是识相极了的,麻溜的拔腿跑了。
所有人都清场罢了,顾九卿缓步向江漪珠走过来,轻轻开口:“师姐,什么又一次?”看到顾九卿跟来,木子茗忙着跟过去,只有百里不为所动。
江漪珠眸光猛地一凛,眸光指向顾九卿。她神色淡然无事,眉目间尚有淡淡狐疑,她“啪”的一声收起折扇。
“没事。”
“今日议事至此,你们也累了,回去好生歇息吧。”
顾九卿摆摆头,身姿翩然而去。
百里与木子茗亦双双退去。
大殿又恢复了宁静,好似往日,独剩下江漪珠一人,目光幽远而绵长。修长玉指之间缠着那把折扇的玉坠子。
“只缘身在此山中……只缘身在此山中。”
“真正本事不小的,不还在广毓么?”她眸光凌冽,眸中似有名剑千把,顿然有不可直视的杀意。
“啪”一声,那折扇从她手上坠落地上,拂掉了案上的香炉盖子,抖开了一半,露出那词“此山中”。
惊的是象牙色扇面却染了青葱色,氲了几大块。
江漪珠冷哼一声,缓步离去。
从汉青殿去檀卷阁的小路上,刚结束课业的华柠薇向一直等她的萧易寒和华元白小跑而来。
就在几天前,华柠薇已经被提去丙班了,丁班课业结束的早,萧易寒他们就在汉青殿门口等着华柠薇下课出来。
“我今天上课听说君山的泊渊剑、崆峒的晓霜剑又遭盗窃,为了这事江宫主召了九阁十二庭长老还有四大护法齐上广毓,一节课梅长老都不在。”华柠薇夹着两卷书,与萧易寒华元白讲着。
“你挺失落?”华元白叼着根狗尾巴草,两臂交叉架着脑袋,一派大爷样子。
“谁愿意看梅筠那张老脸!今天晟钰师兄给我们代了一节课!”华柠薇眉目间的兴奋,恐怕是用萧易寒那么厚的脸皮都盖不住。
“晟钰师兄侧脸真好看!眼睛好看,眉毛好看,鼻子好看,嘴巴好看,额头好看,头发好看……”华柠薇沉醉在自己的花痴梦里,丝毫不在意萧易寒和华元白那种想死的表情。
“简单来说就是哪里都好看嘛!”萧易寒插了一嘴,和华元白似得架着胳膊。
“话说回来,咱们两个也该学学,晟钰长成那样都把老妹弄得神魂颠倒,我们两个帅成这样,怎么就没人家的功力呢?”华元白一脸不屑。
“我呸!萧哥还算可以,就你那模样,我真是懒得评论了。晟钰师兄碎成渣都比你好看!”华柠薇显然气急了,而旁边萧易寒正满足于那句还算可以。
“我嘞个大操!晟钰算是打哪里来的?!也敢和老子比。”华元白呸得吐掉狗尾巴草,张口就骂道。
他早就不满于华柠薇喜欢晟钰这个事实,什么品位嘛,你哥不比他帅多了?
“你再说一遍!”华柠薇瞄了一眼,使劲憋着笑。
“老子碎成渣也比晟钰那货强!”华元白歇斯底里的大喊,底气十足。
“回头。”萧易寒淡淡提醒。
“回头个屁啊!回头就回头……”
晟钰素衣青袂,立在他身后,尴尬的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