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 断簪
和离……
苏栾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会从青竹口中听到这一个词,故而此时便没能及时反应过来,青竹便已长身而起,径直走开,连个给她说句话的机会也没给……
而等她回过神追了过去时,青竹屋内的灯烛已然熄灭,苏栾欲伸手叩门,便在这时屋内传出青竹冷冷的声音,平淡的不带一丝波澜,“有事等明日再说吧。”
苏栾不知自己究竟是如何回到了居所,一夜无眠,苏栾早早起来便来到青竹屋外,可青竹房内又已无人。
苏栾回想起昨夜青竹衣间那股脂粉的味道,一个荒谬的念头就这么毫无防备地袭入苏栾脑海,苏栾使劲摇了摇头,努力说服自己不要往那个方向去想,可身子还是鬼使神差来到昆阳街头。
而这次出乎意外的,找到青竹并未花费她太多时间,因为青竹人此时就在昆阳最大的一座酒楼,正好临窗,只是坐在青竹对面的,却是她从未见过的一个青衣女子。
苏栾用力咬紧已渐苍白的嘴唇,一股酸意萦在眶内便要流出,苏栾急忙转身欲走,抬眼间却蓦然觉得青竹似乎不经意间向她这个方向望了一眼。
苏栾愣了一会儿,不知该如何是好,便在此时,见青竹自怀中取出一枚发簪递到青衣女子面前,眼中竟带了一分祈盼,女子眉眼间噙满笑意,欲推还羞地将身子往青竹那靠了靠,青竹便顺势将这枚簪子插在了那女子发间。
那枚簪子不是……
苏栾下意识抚上发间,正是她那枚雕花的青玉簪子,可她的簪子还好好插在自己发间,这又是怎么回事?
苏栾心头仿佛堵了一块大石,噔噔上了楼,一把将上前问候的小二甩在一旁,面无表情来到青竹身边,拔出青玉簪子放在青竹桌前,质问道:“这是什么?”
青竹皱了皱眉,似是不满苏栾如此举动,又或是惊诧苏栾为何会出现在此,但还是长身而起,走到青衣女子身边对苏栾淡淡道:“既然你来了,也好,向你介绍一下,这是水华……”
似是为了解开苏栾心中疑惑一般,这名叫水华的女子便在这时紧紧依偎在青竹怀中,一只拿过桌前的那根雕花簪子,娇嗔看了青竹一眼:“你到底用这样的簪子骗了多少女人?”
说罢,水华便在青竹怀中挣扎一会儿,作势欲走,却被青竹紧紧拦腰抱住:“水华,这次我对你是真心的……”
“够了!”
苏栾一把将簪子从这名叫水华的女人手中劈手夺过,仿佛被这种人碰到都脏了这簪子一般,一股风却不经意间划过苏栾鼻尖,这味道,不就是昨晚青竹衣袖间的那股脂粉味?
苏栾上前几步走到青竹眼前:“昨天一天你都和这个女人在一起?”
青竹点了点头,坦然道:“不错。”
苏栾又问:“那么你说不能带我会宛城也是……”
青竹将水华放开,打断苏栾的话:“你还没看出来么?我如今自然是要将水华带回宛城,若是再带上你,水华岂不是会恼我?”
“你说你要带我回宛城,你说只要一回宛城便会娶我……你不是喜欢我么?你不是什么时候都能猜出我的心思么?你究竟是怎么了,青竹?你怎么会变成这副模样……”
苏栾越说越哽咽,到后面竟不禁转身捂住脸低声抽泣。
青竹神色间闪过一丝痛色,随即突然皱眉,伸手捂住胸口喘了两口气,缓了一会儿,青竹望着苏栾掩面抽泣的背影,冷漠道:“如今难道你还不明白,谢青竹怎么可能喜欢上一个匈奴女子?那些喜欢都是我说出来骗你的,我根本就不喜欢你。何况昨日你我不就已经恩断情绝,今日又何必来苦苦纠缠?”
“你骗我!”苏栾转过身来狠狠盯着青竹,“你说过你不在乎我是谁,你早就知道我的身份,为什么这个时候才说这些?”
青竹呼出一口气,平静望着苏栾:“因为要利用你。”
见苏栾此时已呆滞在原地,青竹心头一松道:“既然你非要问个明白,那我便告诉你,既然要对匈奴动手,还有什么比取得草原的金刀更能博得匈奴人的信任?我便是为了得到你的金刀,才和你说那些情话……”
“你不知道金刀在我身上,你还在骗我……”
苏栾嘴上虽是这么说,可身子却在止不住的颤抖,双目一瞬不瞬望着青竹。
青竹却似是无动于衷,突然笑出声来:“苏栾,你究竟是有多喜欢我?我都已经将话说到这个份上你还要继续纠缠,难道非要我将你最后仅存的一点尊严都践踏的干干净净么?”
而似是为了附和青竹一般,水华也在一旁捂嘴轻笑出来:“好不知羞的一个姑娘,却还生得这副好皮相,真是可惜了……”
所有的愤怒和委屈终于在青竹说出这句话时爆发了出来,苏栾望着那个叫水华的女子发间同她一模一样的雕花簪子,那根青竹也曾亲手插在她发髻间的簪子。
想到这里,苏栾心中一丝仅存的一分温情也无,突然便将手中雕花青玉簪就地摔了下去,玉片碎落一地,苏栾目光一瞬不瞬望着青竹:“我待君为明珠,君待我为何物!”
“谢青竹,希望你永远不会为今天之事后悔!”
说罢,苏栾便转身下了酒楼,再也不曾回头……
青竹看着苏栾的身影逐渐消失在楼梯口,胸口处又是一阵钻心剧痛传来,一口久积喉头的乌血突然自青竹口中呕出,将方才被苏栾狠摔在地的雕花簪碎片溅上斑斑血迹。
一旁名为水华的女子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骇得花容失色,急忙过来搀住青竹,还没等靠近却被青竹挥手挡开:“不碍事,你让我自己歇一会儿便好,今日之事便谢过姑娘了。”
说罢,青竹伸手自怀中探出一个钱袋交到水华手中:“这是姑娘今日的报酬,除去赎身,姑娘接下来几年衣食无忧也当不成问题。”
水华犹豫一会儿,终究还是从青竹手中将钱袋接过,临走之前深深望了青竹一眼:“公子,水华虽是风月出身,却也看的出来您对那姑娘的情谊,又为何……”
“不该问的毋需多问,你走吧……”
水华叹了一口气,只是摇摇头,便一步三摇地下了楼。
青竹看着这一地的玉碎,不禁轻叹口气,俯下身来,一片一片将染了血的玉碎自地上捡起,放入掌中似是在审视一件稀世珍宝,便在这时,一个声音自身后响起,“若是现在追去,还来得及,你……当真不后悔?”
青竹摇了摇头:“最多也只是能活三年,三年,比起刻骨铭心的相思,或许恨意倒更容易随着生死轮回而消散,既然如此,又为何要后悔?”
樊崇走到青竹身边,望着青竹,叹了一口气:“那你现在又是为何而悲伤?”
青竹也不说话,只是抬头看了眼窗外:“算着时间她就快出城了,你还不去跟去护着她?”
樊崇神色复杂看着青竹:“你便这么肯定颖儿一定会去我那?你便不担心我将你这些事全都告诉她?”
青竹笑着摇了摇头,神色凄凉:“天下这么大,可阿栾离了我能去的地方,除了你的赤眉军我再也想不到第二个去处。你不会告诉阿栾,因为我若是放手,你不也多了一个得到阿栾的机会?”
樊崇看着青竹:“既然你知道我喜欢颖儿,你还放心将她交给我?你便真能如此大度,丝毫也不介意?”
青竹轻笑一声,径自下了楼梯:“阿栾一直说我是个小气的人,从来容不得旁人从我这拿走什么,可既然我都已决定让阿栾恨我,那我又有什么资格去阻拦别人得到她?”
说到这里,青竹叹了一口气:“况且,若是阿栾最后和你在一起,我很放心……”
看着青竹就这么离开,樊崇突然觉得心头特别不是滋味,低头自嘲一笑:“你可知道,我樊崇识遍天下英雄,唯有你谢青竹,才能配上颖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