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时候，事情的发展往往出人意料。

这是阿布人生第一次真切感受到这句话的真实性。

弗朗西斯家族的护卫并没有上前帮助他们的少主，甚至是有点敬畏地看着哈雷，或者更确切地说是哈雷身后的一个身影。

而哈雷和特诺尔的打斗，在这时也已经结束。

鼻青脸肿的特诺尔满眼怒火地看着哈雷，一脸的不服气。

哈雷则站在那里，气定神闲。

特诺尔转头看了一眼阿布，并没有哈雷想象中的暴怒，反而是满眼惊讶。

一个奴隶，在弗朗西斯家族的历史上，从来不会无缘无故的背叛主人。

而且很显然，阿布和哈雷是第一次见面，这使特诺尔更觉得惊讶，但同时，却对阿布更高看一筹。

一个体质好的奴隶并不难找，一个有思想的奴隶才会好玩。

当他收到弗朗西斯家族骑士传递来的信息时，特诺尔第一次认真审视这件在他生活中让他稍感兴趣的事。

特诺尔并不像他刚才表现的那样是一个娇生惯养平常贵族少爷，弗朗西斯家族中也从来没有这样平庸的继承人。不然，奥巴顿也不会有弗朗西斯家族的一席之地。

相反，他从小受着严格的训练。军事策略、武技、贵族礼仪、大陆政治，尽管特诺尔并不喜欢，但每样他都做得很好，甚至出乎家族长辈的意料。今天的表现，只不过是在长辈的允许下，生活的一味调料而已。

一个贵族是不会反对家族继承人的这种行为和举动的，贵族的优越感，难道不是在践踏平民和奴隶中获得？——这就是大陆的规则，长辈打下的江山，在让后代享受优越教育的同时，同时给他们一种优越的存在感，然后继承自己或者家族的一切，继续看着下代对平民的戏耍和蹂躏。

平民？

那和他们根本没有什么利益冲突。

一头雄狮，怎么会去在意是哪头绵羊在自己的面前蹦跶！

特诺尔就是在这种环境中长大，他现在的思想，已经比同龄人成熟太多。

刚才他甚至在想，继续保持和哈雷的这种关系，然后收他为奴仆。

他能想象那时候哈雷面对他的神情以及这种神情所带给他的享受。

想到这里，惊讶慢慢被平静取代，既然哈雷不是一般的平民，那么他也没必要再继续自己的伪装。

“走！”特诺尔没有再看一眼哈雷，更没有看一眼阿布，一个有思想的奴隶虽然很难得，但是却不被自己控制，特诺尔不想再因为他与哈雷这个他还不知道底细的人起冲突。

走进家族府邸，特诺尔嘴角慢慢浮现出一个微笑，“卡尔特叔叔，刚才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个黑发小孩的背后，是特鲁夫骑士。”卡尔特一脸敬畏地说道。

“一个背叛者？”特诺尔若有所思。

“特鲁夫叔叔！”哈雷突然发现站在身后不远处的特鲁夫，“您怎么来了？”

“哈雷，你如果看看时间就不会这么问了。”说完，他转过头去，笑着对那个并没有和特诺尔一起走的的女孩说到：“泰尔尼小姐，请代我向泰尔尼侯爵问声好。”

“特鲁夫叔叔叫我莉亚就行了。”莉亚露出一丝笑容，“我一定不会忘了的。”

目视莉亚离去，特鲁夫若有所思。

“哈雷，这就是你今天超时的原因吗？”

特鲁夫看着阿布，突然道：“以后就让他和你一起锻炼吧。”

“特鲁夫叔叔，他是奴隶吗？”

“嗯。”

“奴隶不是要和他主人在一起吗？”

“奴隶是可以换主人的，哈雷。”特鲁夫转向阿布，“你叫什么名字？”

“阿布……”阿布吃力的说道。

“啊，你还不会说话？”

阿布看着哈雷，摇了摇头，指了指北方。

“你是说你只会说兽语？”哈雷惊奇的说道，“那你听得懂人类语言吗？”

阿布点了点头。

“生在人类世界只会说兽语的兽人？”特鲁夫心下暗暗吃惊，“还真是一个不错的人呢。”

一个能在那种情况下还能让自己的后代学会兽族语而不是人类的语言的人，确实不简单，要知道，那样可并不容易。更何况，那还是一个奴隶兽人。

“你的父母呢？”

阿布有些茫然，他看向特鲁夫，眼中突然出现一抹哀伤。

“啊？”哈雷疑惑地看着特鲁夫。

“他的父亲死了！”特鲁夫在心底叹了口气，刚才还在心里觉得不错的人，却已经死了。

“哈雷，你知道奴隶是什么吗？”特鲁夫突然问道。

哈雷摇摇头。

“那他以后做你的仆人吧！”特鲁夫像想起了什么，“就像莫德一样。”

“仆人？”阿布嘴巴动了动，迷惑的望向哈雷。

“能把后背完全交给他的，仆人！”特鲁夫用只有自己听得到的声音说。

特鲁夫带着哈雷和阿布，一路上安静的走了回去。

三个人，一路上都在那里思考。

今天的事让他们都有些感悟。

哈雷能看出来，那个特诺尔对那场架并没有放在心上。哈雷虽然不知道为什么特诺尔不放在心上，但他知道，特诺尔一定没有尽全力。

这让哈雷感到愤怒的同时又有点悲哀：难道自己做得还不够吗？为什么一个普通的小孩就能轻视自己？

特诺尔不是普通的小孩，哈雷走进了自己心底的死角。

这个死角正是特鲁夫现在在考虑的。

一个人，不管心智多么的坚定，在他终日努力下却还是比别人做得差，总会迷茫。这种迷茫，不一鼓作气跨过去，那么就有可能终生跨不过去。

这道坎，该怎么跨过去？

特鲁夫作出一个决定。

有些坎，靠别人毫无作用。求人，不如求己。

“哈雷还是太小啊，不然……”特鲁夫看着沉思的哈雷，有个决定一直在心底犹豫。

在阿布到来后，特鲁夫对哈雷的要求多了一些新花样。这些新花样，让哈雷暂时忘记自己的事情。

因为这些事，实在是让他没有多余的精力去考虑自己的事。

这些事中，最让哈雷头疼的事就是和阿布赛跑。

本来，和阿布赛跑并没有什么。阿布虽然比哈雷的体力好上很多，但每次并不会超过哈雷太多，而且，每次阿布跑远了，哈雷叫一声他，阿布总是会慢下来。

可是，当特鲁夫告诉阿布，他跑快点对哈雷有好处时，一切都变了。

从特鲁夫告诉阿布起，阿布每次就像发疯似的往前跑。每次目视阿布的身影消失在自己的眼中，哈雷就会悲哀的想，难道是自己对阿布不好，让他这样“虐待”自己。甚至他有时还会更悲哀地想，是不是阿布以前当奴隶久了，现在不当奴隶了，也喜欢去虐待别人。

不管怎么去想，哈雷都不得不榨干自己仅剩的力气，拼命去追赶阿布，因为他比阿布慢回去多久，他的午餐就会比平时晚吃多久。

这是哈雷难以忍受的。特别是特鲁夫好像知道那天会这样来惩罚哈雷，故意养成哈雷定点吃午餐的习惯。

不过，不管哈雷怎样去追赶，和阿布的距离只会越来越远。

但是，哈雷同样发现，自己吃午饭的时间越来越早了。

这意味着什么？

哈雷突然惊喜地想到，这不仅意味着自己体能在提高，而且比阿布提高的更快！

“特鲁夫叔叔说过，兽人体质天生比人类好，相应的，在成长期兽人的体能比人类提高得更快。”

“这说明什么？”哈雷觉得惊喜充满了自己的心底，“这难道不是说明我自己的潜力正在被慢慢被发掘。”

“有可能我并不是一个笨蛋呢！”哈雷开心地想到。

哈雷不知道，自己和普通人有多么的不同。他的思想，是在长期认为自己是废物而潜移默化的。这样的思想，如果是在一个心智不坚定的人身上，那么这种人一生，注定连平民都不如。但是在哈雷这种人的身上，却是让他不骄不馁的不二良药。

也许这正是凯芙夫人所说的，“有些时候，坏的事情未必就不会比好的事情发挥的作用更大！”吧。这是特鲁夫在看到哈雷这段时间的变化的感慨。

他知道，废物之名是哈雷心头的一座大山，并不是这么容易给搬走的。

可是，有着不骄不馁的品质，这座山是迟早会搬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