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台外的三色堇已经初见“成效”，不过我在寄给玄子的生日明信片上加速了它的花期，主色为紫的三色堇摸上去有些绒的质感，其中的黄色花心十分刺眼。我画了一朵三色堇在明信片上，没有半点自作多情的意思。

玄子的生日，这更像是提醒我已入秋的消息。树木还算郁郁的R艺似乎独独少了红叶这类的植物，风还没有提醒我，穿薄衬衣亦能觉得自在，所以对秋夏不算分明的R市而言。我已是习惯的，就差来两场入秋雨。我是需要入秋雨的，好歹浇醒一下不能冷静的自己。

我正用熟鸡蛋轻揉着嘴角，一阵刺痛。这之前我和阿部打了一架，朝他的鼻梁挥了一拳。当然那家伙也没轻易罢休，从莫名其妙到愤怒的阿部让我觉得自己就像发了疯。那时我匆匆跑到阿部出租房的楼下，脑子里嗡嗡响。

“阿部！混蛋！”我朝着他的窗户喊，见他探出半个赤裸着的身子。

“你在发什么疯？！”他朝我喊。

“混蛋！下来！”我难以理智。

见到一脸莫名其妙的阿部站在我面前时，我朝他的鼻梁挥了一拳，什么话也没说。

梨枝准备离开的前一天给我打了一个电话，她说她要走了，“我不应该告诉你，但是他也叫阿部。”梨枝说完这句话的时候发出了抽泣的声音，在电话里，我分明能听得出来。

“阿部？”

“阿部友和。”

不知出于什么，我连梨枝的声音都不想再听到，没等她说话，我就挂了电话。只想立刻出现在阿部那家伙面前，狠狠地挥他两拳。跑在路上的时候，我终于是感受到有些起凉的晚风吹得我汗毛直立。甚至连解释的机会都没有给阿部，什么话都没说转身就走，阿部在身后喊“疯子！疯子！”，他没有来追我，我觉得自己狼狈地像一条挨了打的狗。

我实在不能相信，那个和桑原有染的人竟然正是阿部，仿佛是直视着无所遮掩的阿部一般，从头到脚地觉得愤怒，直冒冷汗。嘴角的血腥味让我觉得一阵恶心，我用手抹了抹，吐了一口沾血的口水。走着走着，我才开始觉得难受，鼻子酸酸的。倒吸了一口气，我决心朝VB走去，一个人。

VB里柔和的小提琴曲悠扬动听，我坐在打着冷色射灯的吧台前的高椅上，一杯又一杯地喝着啤酒。这里是最好的疗伤地，虽然玻璃酒杯碰到嘴角时还是会泛起一阵撕裂的疼痛，阿部那家伙下手可不轻。没能发现自己为何如此不冷静让我只想用啤酒给自己冲一个澡，头发晕，连手上的表都看不大清。再后来，我竟然都忘了是怎么走回家的，躺在床上，熟悉的气味。幸好我不是无家可归。

有两天没去学校，把自己锁在房间里。

母亲还是敲响了我的房门，她清楚地咬字说到“一个叫阿部的同学在家门口等你”，我能想象到初次见面时，阿部给人留下的好印象，带着儒雅的笑容。他只是一个骗子！一想到桑原和梨枝，我内心的不平静就涌上来。“可我连解释的机会都没有给过他。”我安慰自己地打开房门。原来，我才是骗子，做这样无聊的心理游戏。

“现在有理由了吗？”阿部摸了摸鼻子对我说。

“上来吧！”阿部看着我愣得半天缓不过神来，示意我坐上他的单车。

阿部的银黑色单车，看起来还有几分酷。但我拒绝了。阿部只好和我一同走路，推着车。一路上，什么话都没说。我们在一家街边摊停下来，“先吃点东西吧”阿部用像长辈的口吻说。

“我可不会就这样原谅你了。”

“那么麻烦你告诉我发生了什么好吗？”

“桑原一川。”

阿部吃惊地望着我，似乎一时就明白了我想说什么，他的眼神聚着光，一点儿也不空洞。

“我已经转学了。”阿部低下头吃面。

“就因为这样讨厌我了吗？”阿部一边吃着面，一边笑起来。

我知道，眼前这才是真正的阿部，和初次在VB里见到那个举着酒杯的阿部一样。阿部推着车，我们走在一起，往VB走。双手放在口袋里，头顶的叶子开始有些变黄，夹杂在绿叶之后反而让人觉得树温柔了许多。

藤木寄来了一封长信，特别长，像是有两三封信。自从藤木再回来A区后这是第一封信，初见到牛皮纸信封时，心里有些高兴，只有藤木寄这样的信封。

「

幸彦，前一阵子忙着料理家父后事所以没有得闲来信，请勿见怪。并非没有尝过亲人过世的痛苦滋味，而家父独独不同。生命有时如此短暂，一时间却是难以承受。望着白布披身遮面的父亲，这几十年一时间对他的曲解和怨恨早已成为懊悔和悲痛。

」

被阿部送回来后，几分醉意所致的头胀让藤木寄来的信刺醒。我大字仰面躺在床上，一手握着信纸，不忍再往下读。虽然闭上了双眼，脑海里的幕布却在不停地构想着放映着藤木写信时的表情。再想到玄子时，思绪万千。想赶快到浴室冲一澡。冷水淋过头顶时有股令人窒息的张力。大口地呼吸喘气，转凉的天气让人有些发抖，用毛巾擦拭时不禁打了几个喷嚏。

调开收音机，看了一下表，名叫吉树的主播正在和听众们道别晚安。

我起身想到冰箱里找些食物。母亲从房里出来，披着外套，穿着素色睡裙。

“你回来了。”母亲说。

“恩，有点饿了。”我笑着对她说。

“等一会儿吧，先坐一下。”

“恩。”我坐在饭桌前，母亲示意我要等她一下。

“您怎么还没睡？”我边吃着乌冬面，边问母亲。

“在看书，听到你的响动。”

……

我们静静地坐着。这种氛围比用熟鸡蛋在淤青上来回滚动更有效果，一时觉得什么都不重要的念想会一点点让你内心自筑的高墙瓦解，心理的治愈远比伤口愈合更见效。这种久违的氛围倒是难得。

当自己真正冷静下来，整理、归类那些原本杂乱无序的记忆时，我发现自己是困在其中太久了。我是极需要一个「爱」的答案，而我一直在原地转圈。即便生活起了涟漪，还是要眼睁睁地看它平静下去。好像，这就应该是我的生活一样。

母亲回房之后，我裹着毯子坐在阳台发呆，等待黎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