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3
喝了一杯酒,坐在阿部身边,他说搬到这儿以后,经常来这家小酒吧。小酒吧里很昏暗,冷色调的射灯打在吧台上,没有演奏,没有驻唱,只有小提琴像吸水海绵一样饱和的音乐。阿部摇晃着装了啤酒的玻璃杯子,脸上带着让我觉得陌生的神情。
“之前要从他们家搬来搬去,现在好了。”
“你这么说,让我觉得是在结识不良青年。”
“随便你怎么想。”阿部把杯子里的啤酒一饮而尽,动作简洁。
“聊点别的吧。”我和他碰了一下杯子。
“你还好吧?”阿部看着我的有些微醺的脸。
“跟我说说午夜节目的事。”
“你小子也听了吧。”阿部轻声笑了起来,但是我分明能听出,笑声里掺杂着苦涩。
“恩。”
……
阿部说,他现在一个人住的很好,至少不用两个家搬来搬去的。父母各自成家后,他像一个被丢来丢去的玩偶,搬家再搬家,转学再转学,“不过他们对我并不坏。”阿部有这样说过。他要打几份零工,这家小酒吧的服务生他也做过。关于那档午夜节目,我终于得知它有“心事留言”这样吸引人的名字。“先把自己遇到的麻烦告诉她,然后隔天她会对你说想说的话,她的声音很年轻,很温柔,我已经听了好多故事。”阿部说这些话的时候,表情陶醉,“不过她不在了,谁知道她去了哪里。”我是引开了阿部的话匣子,不过也加快了他喝酒的速度,他的酒量真不错。
“我也好想把我的麻烦告诉她。”带着阿部这句半醉半醒的话渐入梦境,这时我们正挤在一张床上,在他租的房子里。之前撞到桌角的膝盖也没有了疼痛的感觉。
“醒醒”我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光线刺眼。
“你已经起来了。”我伸了一个懒腰,眼前的阿部精神奕奕。
“昨晚没回去,没事吗?”
“没事。”
“那你打算怎么办?”
……
周六的天气格外好,我打开窗子,风有些凉,已有渐入秋季的预兆。阿部去便利店打工,我一个人留在他的出租屋里。屋里简单极了,乳白色的墙面,一张木桌,两把木凳,一个衣柜,还有的就是床。在靠窗边立着画架,壁橱里,地上整齐摆放着颜料。只有红色玻璃罩的吊灯最夺人眼球了吧。不过,整个屋子看不出一点颓唐的样子。我在屋子里无所适从,坐一会儿站一会儿。
但我一点儿也不想回去!回想起昨天的事,让我至今没有缓过神来。周五傍晚的地下通道里人潮涌动,我从九门站下的地铁,打算买一些寿司用晚饭。那时的天气并不太好,经过千岛家门前时,他们家的虎皮猫正立在矮墙上。
“我回来了。”
父亲背向着和室的窗子。家里竟还有来客——一个盘着发髻的女人,她坐在茶几前的榻榻米上,正掩着面像是在抽泣。我放下手里的便利袋,父亲仍没有转向我。
“您好,请问?”我在这有些尴尬的氛围里不知适从。
女人并没有回答我,她开始发出声音地哭泣,让我有些害怕。我往父亲那走,他正闭着眼睛,像是怕眼泪落下来似的。“发生了什么?”我真想知道眼前这一切。
“幸彦,妈妈回来了。”女人开口了,那时我还没有朝向她。
跑在路上的时候,我一直试图去忘记刚才发生的一切,见到阿部时,我满头是汗。连喘息的机会都没有留给自己,直到我站在他打工的便利店门前,才开始大口大口地喘气。“你怎么找到这儿来的。”他见我低着头没说话,便提议要带我去他常去的那家小酒吧。我现在还能记得,那家昏暗的小酒吧里,只有几盏冷色调的射灯打在吧台上,像极了我那时的心情。在没有吵杂声音,连烟味都闻不到的小酒吧里,我和阿部一杯一杯地喝着。
“你待在这也不是办法。”阿部把外卖寿司放到我面前,我才晃过神来。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你想得真入神。”阿部笑着说。
我们坐在木桌前,开始用午饭。
“画册里有什么?”我开始转移话题地问起来。
“秘密。”
“无聊的家伙。”我们开始笑起来,阿部买的汽水竟也是桃子味的。
“你怎么也喝这个?”我晃了晃手里的桃子味汽水罐。
“小时候我妈会给我买桃子味汽水,哄我开心。”
我一时沉默着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别傻了,一脸严肃的样子怪吓人的。”阿部大声地笑起来。
“让我住完这个周末。”
“恩。”
……
阿部把白色纱帘拉了起来,仍能望见窗外的夜色,有一两点星。下午我打开了阿部的画册,纸上的画还没有上完色。黑长直发少女,凡戴克棕的瞳孔,唇色很淡,我猜这是阿部构想的电台女主播,他在纸面的右下角写下了「Goddess」的铅笔字,想到这里,我不禁笑了起来。
“还没睡?”阿部用手肘碰了碰我。
“恩。”
“我在等午夜广播呢。”阿部笑着说。
“你不是说过换人了吗?”
“我还是想听。”
“画册里的「Goddess」岂不是要变成「God」了。”我忍不住笑了出来。
“你这个流氓,我一定得把你赶出去。”
我们在这张并不大的床上扭笑成一团,阿部从床上跳了起来,走到衣柜前拿出一台收音机。“你怎么把它放在衣柜里?”我坐了起来。“不关你的事。”阿部打开收音机,动作简洁。我看了一下表,的确要到时间了。
“各位听众,晚上好。欢迎收听“心事留言”,我是吉树。”这是我第一次听见节目的开头,他的声音真有渗透力。我和阿部开始听起节目来,“他说的是什么?”我问阿部。“一个叫笑子的小姐,她和家人发生了不愉快。”阿部很熟悉节目的流程,而我这个初听者则跟不上节奏。“这是给失足青年听的吧。”我又问起阿部。
“差不多吧。”阿部没再说话。
我们沉默着没有再说话,我开始想自己刚才的问题是不是欠妥当,一直没法入睡。而阿部已经沉沉地入睡了,还发出深深的呼吸声。“明天无论如何也不能再赖在阿部这儿”我侧着身子,能听到风吹动别人家窗子的声音。
我起的比阿部早,洗簌完后开始帮他打扫了一会儿房间。“今天一定得离开。”我尽量放轻声音,这些“本领”我一直做的很到位。给阿部留完便条之后,我就打算出门了。虽然一时没有打算好去哪,但总算是离开了。
独自走在有些凉意的晨雾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