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离家
深夜。
静谧的夜空似一潭无波的湖水,只有繁星点点,却不见无缺明月。然而,一道黑影悄无声息掠过陆府屋顶消失不见。
陆府书房内亮着灯光,陆嵘端坐在书桌前,手执狼毫笔,在一张信笺上写着什么,脸上的神情显得忧心忡忡。
写完后,他将毛笔随手放到笔架上,将信笺折好装入信封塞入怀中。
起身吹灭烛台上摇曳的烛火,带着一声叹息踏出了房门。
不知不觉他今年已经五十有五了,在四十岁时才有了儿子,但是代价却是以自己夫人的性命交换。
那一霎,他的身影竟有些佝偻,发间的银华似又多了几缕。
夜凉若水。
陆抉毅静默地躺在屋顶的琉璃瓦上,神色落寞。
望着点缀在如墨夜空中的星光,心中百般滋味汇聚在一起。
他不舍的离开这生活了十五年的陆府,独自外出磨砺。可是他知道自己的父亲虽然很疼爱自己,但绝不会纵容自己一生碌碌无为。
父亲很少跟自己提他自己的一切。
在别人眼里自己的出身是镇宇神将之子,可谓是得天独厚。可从自己出生到现在,却没怎么享过荣华富贵。
就连每天吃的饭,也只是比寻常百姓吃的好点。
从自己记事起便没有娘亲,只有一位奶娘。
偶尔听到那些家仆提及所谓的“夫人”时,他便去质问自己的父亲,自己是不是有个娘亲。
而那时,陆嵘的身子颤了颤,平静的对他说了一句话。
“你娘亲若还活着,便不会有你了。”
那时仅仅四岁的他,只听出自己的娘亲去世了。
之后随着自己一天天长大,心智一天天成熟,逐渐明晰了那句话的含义时。那份沉重,便时常压在他心头。
纵使他整天一副嬉皮笑脸,看似永远长不大的样子,可是每当他看到那些和他一样大的孩子,整天在父母的拥护下欢笑。
他心中的情绪,只能通过去无休止的练剑平复下去。
感到周身的凉意愈发强烈。他轻跃下房顶准备回屋,却看到一道熟悉的身影,娉婷玉立在房门处静静等候。
陆抉毅稍愣了一下,缓缓开口说道:
“蓝汐姐…”
此刻的陆嵘在陆府饲堂内,他手中拿着一个灵牌位。上面铭刻着的字——陆嵘爱妻之灵位。
他伸手轻抚着灵位上的字喃喃自语:
“漪柔…我们的孩子已经长大了…原谅我将你的灵位摆了两年便撤下…你倘若灵下有知,也一定会理解我的…”
说完他轻轻将那灵位摆放在灵桌上,又点了注香祭拜一番,回了房间。
第二天,清晨。
陆抉毅这次起的很早。在堂屋吃过家厨准备好的饭后,他父亲突然起身望着他说道:
“你跟我来一趟书房…”
说完径直离去,抉毅没有多问便跟了上去。
抉毅进了书房后,见父亲随手将不知何时放置在书桌上的剑匣拿起,看了一番后,抛向了自己。
抉毅伸手接过那剑匣。
只见那不知是何材质做成的剑匣上,雕刻着一条栩栩如生略显狰狞的炎龙。
雕刻的火焰附满匣身,在交错叠加的火焰中可以看见‘炽空’二字。
抉毅愣愣盯着手中的剑匣,过了一会他才望向陆嵘,一脸不解。
“以后这把剑便是你的了,能不能保住他也只能靠你自己的本事。”陆嵘开口说道。
看着愣着的抉毅,陆嵘忍俊不禁打趣道:
“你小子与其在这发呆,还不如打开剑匣看看里面的剑。”
这时抉毅才清醒过来,眸中带着热切的光芒,轻轻打开剑匣唯恐在上面留下一点痕迹。
开匣后,一把剑通体火红,剑身上铭刻着奇异的纹路看上去让人心神目眩。比剑身的火红色更深一些的血槽中似乎燃烧着熊熊烈火。
而剑柄则是暗红色,上面雕刻着两条与剑匣上一样的炎龙。交缠俯冲,似要投身火海。
而剑匣中还有一把看上去很普通的剑鞘,与那剑相比天差地别,这让抉毅心中浮现一丝疑惑。
像是早料到这一点的陆嵘说道:
“那把剑鞘的外观只是为了掩去炽空的光华。行走于江湖历练,人心之险恶不比官场差多少。”
抉毅听后点了点头道:
“孩儿知道了。”
他轻轻握住剑柄,一抹温热从手上传来让他略微惊异。随后对这把剑更是爱不释手的观察着。
陆嵘看了看无奈道:“行了行了…怎么跟我当初得到这把剑一个德行…”
抉毅听到这里,恋恋不舍地将剑插入剑鞘,把剑匣递给了他爹。
“爹…我怎么没听过咱们家有这样一把剑啊…”
听到抉毅的疑问,陆嵘笑了笑接过剑匣道:
“这把剑是为父的师尊传下的,名为炽空,当初在江湖上可是能在神兵榜居第六的神兵。可惜,落在我手中后埋没了那么多年。”
说道这里他的眸中浮现出一丝遐想,而抉毅则是静静听着。
说罢,陆嵘正色看向他:
“我知道你心里有很多疑问,比如为什么那么突然让你外出历练。不过,父亲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你好…”
“孩儿知道了…”抉毅目光一黯说道。
听到后他露出一丝笑容,轻轻摸了摸抉毅的头。
“毅儿…今后爹不在你身边,不能再跟小孩子一样了。你也该长大了…等你能独当一面的时候…爹恐怕也老了。”
陆抉毅此刻不知为何,总感觉到喉中似乎被什么东西堵住,想说些什么却说不出,只能点了点头。
陆嵘叹息着坐到椅子上,那一刻抉毅感觉到自己的爹真的老了。
这是他从小到大第一次这么觉得。
“走之前…去饲堂看看你娘亲吧…东西我让下人为你准备好了…看完你娘亲,便离开这北漠独自闯荡去吧。”
听到陆嵘的话,抉毅身子颤了颤,心中百般滋味,像是要化作泪水自眼眶倾泻而出。他持着炽空留下一句话转身走出书房。
“孩儿知道了…”
见抉毅离去后陆嵘坐在椅上颤着身子,眼眶中闪烁着晶莹的泪光。
“毅儿…”
而在躲在书房外门侧的蓝汐,望着离去的抉毅早已泣不成声。
她没有办法跟着他,哪怕老爷同意,自己也不过会成为抉毅的包袱。她只盼抉毅能早早的回来…
饲堂内,抉毅无声流着泪,伸手轻轻抚着摆放在灵桌上的那‘陆嵘爱妻之灵位’。
许久后他后退三步双膝跪地连磕三个响头,起身拭去眼泪离开。
一干家仆守在陆府门旁,却没有见到蓝汐。
那些家仆带着不舍的与他道别,看着抉毅长大的老佣们则流泪轻泣。
“少爷…外面不同家里…一定要照顾好自己…早点回来…”
抉毅带着泪光安慰了那些陪伴自己长大的家仆,走出了陆府。
走了几步回头望了望那熟悉的陆府大门,突然转身跪下,面对陆府书房的方向又磕了三个响头,方起身离去。
陆府书房中。
“傻丫头,他会回来的…”陆嵘看着眼角红肿的蓝汐安慰道。
“老爷…蓝汐知道,只是这么多年与少爷在一起,突然离开感觉有些不习惯而已…”她说话间,声音中还有些哽咽。
陆嵘摇摇头道:“哎…这样吧…既然毅儿走了,等我辞官后也清闲的很,若想的话以后便跟我学武打发一下时间好了…”
蓝汐不可思议的看着陆嵘,一时间不知要说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