凰还是拼命摇着头，可冥川把她推到了一边，一只手指放在唇上，示意她安静，然后挣脱了她的手，站到最前。

凰挽留不住，又被冥川早安排好的两个人拉住，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代替自己与他们交战。

玄武和白虎见有人把凰换下，心下多了些许庆幸，出手也更加果断。

玄武自虚空中取出一柄长剑，剑身光华璀璨，穿空而过时流光溢彩，撼人心魄。白虎的长枪一挑一刺间灵动迅猛，宛如游蛇，缠上敌人的身体便难以挣脱。

冥川什么武器都没有，赤手空拳，已占了下风。

他们一齐冲上来的时候，光影碎了风声，一左一右缠斗着冥川。冥川也毫不示弱，催动所有魔力，将两个人困在自己划下的结界中。

一时间，三人衣袂纷飞，身形交错，不像在交战，倒像在舞蹈。

忽地，有一声大喝从结界中传来，结界的外壁被从内而外的一股力量冲破，三个人同时摔出。

凰找到其中的冥川，飞身而起，接住他落了下来。

冥川的嘴角淌着一道血痕，面色苍白，气息似有若无。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有几十道，但都不伤及要害，应无性命之虞。

倒是玄武和白虎，虽然没有明显的外伤，但神力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凰意识到玄武和白虎的情况可能更严重，于是着人照顾冥川，自己上前替他们把脉。

这不看还好，一看，凰吓得无法言语。

他们两个的体内空无一物。莫说神力，就是一般的内力也半点都未留下。

冥川竟然化去了他们的神力？

凰下意识看向远处躺在地上不省人事的冥川。

小川的修为竟如此之高，她怎么不知道？是他故意隐瞒，还是他们对战时发生了什么意外？

顾不得多想，她马上坐下为他们输进自己的神力，虽勉强足够他们保命，但要恢复成以前那样，应该是不可能了。

三人之战，以冥川的绝对胜利结束。玄武和白虎被凰软禁在主神殿中，青蛟陪着朱雀一起被关进了冰牢。

主神殿前的战况传到紫晶神殿里，天帝和上虚道人皆是一惊。但天帝很快便冷静下来，命上虚带着剩余的数十位上仙和几位下神躲入绝神台，其他人留在离恨天宫与他一起对抗妖魔大军。

上虚道人义不容辞地领了令，掩护这些人有序地撤走。他自己本想留下，但绝神台上也需要可以主持大局的人，他便没有坚持。

他们走后，荼蘼先凰一步上了离恨天宫。

天帝问他：“冥界如今如何？”

他答：“帝尊大可放心，冥界暂时无事。”顿了顿，又说：“不过，属下刚才去魔界打探过，那里现在空无一人，简直如同空城。可据属下所知，魔族大军中只有壮年男子，那些老弱妇孺，不知被魔君藏到哪里去了。”

天帝思酌片刻后，摇摇头道：“不必管这些了，她应该是为了保护他们。那些无辜之人，我们何必为难。”

荼蘼点头，表示赞同。

离恨天宫外的云头远远传来大获全胜后嘈杂的欢呼声。应该是魔族大军已到近处。

荼蘼见无法离开，于是化作一朵曼陀罗花，嵌进帝座上镂刻的纹样中。

他刚做完这一切，便听到门外有人叫骂：“喂！神族鼠辈，快出来见过我魔族君上，若是出来迟了，小心我踏平你紫晶神殿。”

不知是哪个狂妄的小将，出言不逊，一点惧怕都没有。其他人也被胜利冲昏了头脑，不断应和着他。

但是很快，这一切声音都静了下去，有人扣了扣紫晶神殿的大门，清冷的女声响起：“故人来访，不出来一见吗？”

是凰。

自从知道魔族的大军攻入天宫，天帝便将整座紫晶神殿的水晶变作彩石，屏蔽了外间的情况。

他说，这可以让他更冷静。

事实证明，他是对的。

如果当时他隔着半透的水晶，看见凰虚弱得连站起都十分困难的模样，大概会一念之仁，不忍下手，也就不会有后面那一连串事情的发生了吧。

可那个时候他什么都没能看到，所以他主观地以为，说那句话时的凰定是得意非常，充满了报复的快感。

所以他才会在掌心化出一把匕首，偷偷藏进袖中。

然后，若无其事地走了出去。

大门开启，外面乌泱的大军占领了每一重天宫，远远望去，云上都是一片压抑的黑。

凰长发及腰站在最前，随风飞扬的发丝，成了点缀其中，唯一的不同颜色。血腥的味道在空气中扩散开，有淡淡的涩混着淡淡的咸，闻着就像海风，却并不让人惬意。

天帝换回了初见凰时穿的那身黄袍，长发高高束起，宛如翩翩公子正在等待自己心仪的女子，满是郑重。

他几步走到凰面前，隔着一人的距离，缓缓开口：“你还是来了。”

我本抱持着最后一丝希望，希望你不要来，可你还是来了。

“对，我来了。”凰深深望进他金色的瞳孔，开口平淡随意。

恍如隔世是什么样的感觉？就是那人明明在你面前，可你触手难及。两人的世界如静止一般，像在靠近，其实却在走远。

“你不希望我来吗？”凰问他。

“希望。”他口是心非地回答。

两人又沉默了下去。

他们之间经历的太多，羁绊的太多，到了此刻，反而无话可说。

天帝看到人群中，有几个士兵扛着一些辨不清面目的尸体，仿佛是在炫耀自己胜利的果实，突然发问：“你杀了那么多人，心里可有愧疚？”

凰好笑地冷哼一声，道：“同样的问题我问过你。我死，凤鸟生，你会不会后悔。我的回答，和你当时的一样。”

“你知道我是为了你好。”天帝急欲辩解。

凰却打断他，抢白道：“为我好？你是在为你自己好。你知道吗，我一点都不想成为凤鸟，如果爹爹没有死，那么，我做一个平凡的凡女就已经很快乐了。是你一厢情愿的说什么我是转世凤鸟，硬要我毫无选择地变成你希望见到的那个人，你这是自私！”

凰的情绪无法控制地激动起来，她的话让天帝难以反驳，可她好似没有说够，咬牙切齿地继续道：“如果不是你，我不会失去我的所有，变成这个样子。如果不是你，我不会手上沾满血腥，难赎罪孽。都是你，都是你！你要凤鸟回到你身边，可你有没有想过，‘凤鸟’这两个字代表的是我的前世，是我没有记忆的过去，你凭什么强迫我接受一个我从不知晓，也不想去记起的身份。你太残忍，你对我太残忍！”

哑口无言，这一刻，天帝只剩下哑口无言。

她说的都是对的，也是他一直不愿去正视的。难道真的是他的执念与自私，才害了她，害了苍生的吗？

“所以，你是因为我伤害了你，才要用六界生灵的性命来报复我吗？”

“你对我还没那么重要。”凰轻蔑地望着他，露出阴森的笑：“我只是对这个无望的世间再无牵挂，所以便想不如毁了它，重造一个新的世界，一个由我主宰，不会再有生离死别，不会再有欺骗伤害的世界。”

她的话戳中在场每一个人的神经，有些人对她的想法感到兴奋，有些却在心底骂她痴心妄想，但没有一个人说出口。因为，她与天帝之间长久的静穆，叫他们不敢出声去打破。

“那就意味着必须与我为敌，与整个神界为敌，你想好了吗？”天帝换上一脸肃然神色，言语间还在为他们两人寻找最后一分转机。

“那又如何？”凰似早料到他会这么问，不在乎地道：“与整个天下为敌我都不怕，更何况，你神界还有人么？”

“谁说神界无人！”

紫晶神殿中传出一声怒喝，共工与祝融带头走了出来，他们身后，跟着数十位熟悉的面孔。

都是神界叫得出名号的上神，看来，他们今日是不打算让她活着离开了。

很好，我也没有想要继续活下去，就当你们成全了我吧。

凰心里这么想着，表面上却装出不为所惧的样子，道：“原来，所有的人都在这里了，共工，多日不见，我交给你的东西呢？祝融，你也被放出来了。看来你要谢谢我，如果不是我，不知何时，你们的天帝大人才会放你出五行殿呢。”

“凰儿，我没想到你会变成这个样子。”这是自绝神台分别后，祝融对凰说的第一句话，满是无奈痛心，叫她心头一窒。

“祝融，我也没想到，有朝一日，你我会站在对立面。”凰望着他不变的容颜，往日所有的画面浮上心头，她陷入回忆中，告诉自己这是最后一次缅怀过往。

我要足够狠心，让你们恨我，这样，你们才不会为我的离去自责痛苦。

你们就让我自私一次，希望你们永不会有明白真相的那一天。

“共工，祝融，看来你们是打算和神界同生共死了，也好，大家为敌为友，分的清清楚楚，这样就不会手下留情，犹豫不决了。”凰挑眉冷笑，似为这个结果而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