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那个深宫里的皇太后
其实总结了一下,楚彦之召我回来,不过是想让我帮他找另外一个女人,至于这个魔教教主洛天仪,我倒真有几分兴趣。
显然只要和美女有关的事情,楚景沐比我有兴趣多了。而楚彦之更在意的,估计就是洛天仪的那本书吧。
《寻意》里到底藏着什么秘密?我对它的内容倒是没有什么兴趣,可是楚彦之临走时的那句话却真是让我不知所措。
他说:“既然回来了,不如去未央宫看看太后吧,她一个人挺孤单的。”?
楚景沐要去边疆,他不可能陪我一辈子,我早就知道,他如今已经不再是当初先皇托付给我的那个需要别人照顾的孩子。
“太后那里,你要陪我一起去吗?”我微微仰头看他.
只看到他双眼紧闭,然后深深的吸了口气,默然半晌,这才缓缓睁开眼睛,道:“你希望我去我就去。”
就在我还诧异这次他为何没有和我唱反调的时候,他已经起身,整理了一下周身衣物,复又叮嘱我说:“快去收拾东西,也许我们看完太后还有时间出宫去。”
我听后心里真是又惊又喜,甚至还有些惶恐,于是不知道为什么就鬼使神差地抱了一下他,然后飞快地跑去收拾东西。
我当时也没注意他的脸色,如果当时我回头看的时候,也许会发现,这小子也会有害羞的时候.记得后来有一次我和他聊起来这件事,他说那是因为我比较厚脸皮,所以他不想批评我。
其实说实话,我也真的没什么东西可以收拾的,我当时都是莫名其妙被送进宫,后来楚彦之让宫人给我做了几套简单素雅的衣服.
我考虑了一下还是决定把它们带走,毕竟是为我做的嘛,我不穿别人也不会穿嘛,如此一想,我就心安理得把衣服揣进包袱,还做贼似的四下翻阅了一下,看有没有值钱的东西。
看到我这副德行,楚景沐只能摇头苦笑,我也知道不能让他来帮我一起搜刮这风荷居里的宝贝,人家从小接受的高等教育与我这小杀手自然是不可同日而语。
那个扬州白瓷做的荷花屏风倒是吸引了我,我记得杜莲在世的时候曾经跟我说过这屏风的来历。
那是楚彦之去官窑监督一批新技术烧出来的瓷器,作为贡品献给皇上,一点都马虎不得,后来烧出来的那一批很成功,皇上就赏赐了这个屏风给楚彦之,楚彦之又把它送给了杜莲。
这风荷居,荷花屏风,门口青石板桥下接天莲叶无穷碧,都只因为杜莲的名字里有个“莲”。
记得杜莲很喜欢这个屏风,曾经还跟我说过这样一番话:“屏风美人如寸卷,苍山清秀意红颜。”
我当时还想她莫不是转了性子,不说练武而转为风月?她就笑而不语,一切如旧。如果她知道我在这里被楚彦之现在宠爱的女人侮辱,她会不会很生气,会不会为我心疼。我甚至都不敢说出口,不敢去念她,但我是真的想她。
想起杜莲,记得她临死前提起过一本书,她说那是很重要的一本书,藏在哪里却没有说。
可如果我没有猜错,那本书正是楚彦之要我找的《寻意》,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么这本书是来自皇宫的,而且我可能还见过,既然杜莲知道,或许这事与她有些渊源。
也罢,横竖都是要去找的,无论事情真相如何,我都已经做好牵扯其中的准备,况且我这人一直生性懒惰,才懒得去想那些东西。
当前最主要的是去看皇太后,看完她后就和楚景沐一起出宫。
收拾好行李后,我直接打包背上,因为太多还叫楚彦之一起过来帮忙拿东西。他无奈却也明白反抗不得,只能一边说着好丢脸一边帮我背。
如今要离开了,这风荷居,承载了我们太多太多的回忆,舍不得打碎那些回忆,可是我注定是要离开的。
告别这风荷居,我在门口看着这青石板桥,竹屋清秀,碧波荡漾,在这富丽堂皇的宫殿里,作为一个独特的存在,为这厚重的城墙中增添了一丝清凉,它也永远留在我的心中。
走之前找了个好看的面纱蒙上了脸,本意是想挡住我脸上毒发后的红疹,可如今发现这样倒是省事了很多,比如现在我一脸的悲伤,楚景沐是看不到的,可是他感觉得出来。
他的手在要搭上我肩膀的时候,我下意识躲了一下,然后对他说:
“走吧”。
他的手还停在半空,也许是没有想到我会突然的闪躲,但是他很快收回了手,只是脸上表情有些黯然,就回了我一句:“走吧。”
总归这皇宫是楚景沐的家,他带着我,用最短的时间,抄近路来到了皇太后的宫殿,我们这次倒是比较守礼,先让公公出去通报,我和楚景沐再跟着那名出来回话的公公一起进去。
太后轻靠在卧榻上。盖着金丝绒面的毯子,手里捧着一本书,正在看着,直到我和楚景沐进来,她才将书放下。眼神示意我们俩坐下。
“谢太后。”我们俩如是说。
太后朝我们俩看了看,因为我戴着面纱,所以她有些看不真切,但在看到楚景沐的时候,突然愣了一下,半天才反应过来。于是对我们说:“是锦儿和阿景啊,难得你们还能来看看我。”
她没有用“哀家”而是用“我”,这表明她想用平等身份来对待我们。我“嗯”了一声,算是回复她的话。
她继续悠悠开口:“锦儿,别这样,还像以前那样叫我姑姑吧。”
姑姑。
这个世上我唯一的亲人,就是当年盛宠一时的云嫔至。
于她会成为太后,则是因为当年她与楚彦之的生母柳婕妤关系十分要好,在柳婕妤死后,也对我们多加照顾。所以楚彦之继位,认她为继母。
她当年不知道我是云家人,只是因为我姓云又跟在楚彦之身边就对我关怀备至。
我当年无数次想要表明身份,在心里无数次练习想要以云羲瑶的身份唤她一声姑姑,可是话到嘴边,却又咽了回去。
楚彦之说过,云羲瑶已经死了,你现在是云锦。世人皆知云家满门被屠,无一生还,如果你暴露了身份,自然会有人来杀你,不想死就给我好好记着。
我那时候不想死,所以看到云嫔后不敢乱说话,当年我云家满门一夜之间被杀光殆尽,我几乎崩溃,想来姑姑她也不好过,所以总想找机会就陪在她身边。
她素来照拂楚彦之在宫里也不是什么秘密,她又不受皇帝待见,因此也没有什么大事。如果说当时为什么愿意跟着楚彦之,除了对我的救命之恩,还有就是因为姑姑。
我忍住想要扑到她怀里大哭一场的冲动,声音有些哽咽:“姑姑。”
楚景沐暗自拉了拉我的手,我这才回过神来,耳旁楚景沐的声音缓缓袭来:“锦儿近日有些不适,唯恐怠慢了太后,还请太后不要见怪。”
太后摆了摆手:“无碍,这丫头是我看着长大的,自然是了解的。只是景沐啊,你们离开了这么些年,在外面过得还好吗?也不常回宫看看。”
我鼻子一酸,心里有些难过,但是话到嘴边却怎么也开不了口。实在有些急躁的。
倒是楚景沐镇定自若,端起旁边桌上刚沏的茶,泯了一口,才又说道:“宫外的日子,虽说不富足,倒也是不错的,劳太后挂心了。”
这时,一公公模样的人进来,对太后行了礼,然后起身说道:“回太后,皇上想请九王爷过去谈事情,派小人来通传一下。”
太后思量了一下,笑了笑说:“皇上还真是爱和哀家抢人,罢了罢了,那阿景就走一趟吧,我也正好和锦儿说说女儿家的体己话。”
“是,那景沐便告退了。”楚景沐起身向太后行了礼,便告退了。
待他走后,太后遣退了了其他宫人,招手示意我过去她那边,我一时不知如何,但还是过去了。
?她伸手揭开我的面纱,看到我脸上的红疹,冷吸了口气,眼神里明显的着急之色:“锦儿,这是怎么回事,脸上怎么会……”
我挡开她即将抚摸上我脸的手,把面纱重新戴好后。
这才回答她:“姑姑记得当年给死士吃的寒毒吗,锦儿给楚彦之当了十年的杀手,从小就被喂了这种毒药,只是后来我在灵山修习的武功无它相冲,所以每次毒发,就会在脸上展现出来,过几天就没了。”
太后也知道我的情况,给死士喂毒这在皇室中常用的伎俩,只是这寒毒对象换成了我,她却也是不忍心的。
毕竟她不知道我是她的侄女,她亲哥哥的女儿,若是她知道,定然会和楚彦之大闹一场,这也是我不愿看到的。可是她有些颤抖的手出卖了她对我的紧张。
“那皇上他,也没办法救你吗?”她的声音颤颤巍巍,“他怎么舍得这样对你,如果他救不了你,你该怎么办?”
我一脸没心没肺的笑着:“姑姑放心,锦儿福大命大,才没有这么脆弱的,不就是毁容了嘛,反正我也不怎么漂亮,别担心了。”
可我这样说并没有见她心情好起来,于是只能装作沉默。
她也没说什么,起身朝里屋走去,过了一会儿出来,手里多了一个首饰盒。她将首饰盒递给我,示意我打开看看。
我接过来,轻轻打开了盒子,里面是一个镶嵌着蓝色宝石的银手链,这宝石很眼熟,却一时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便问她:“姑姑,这是?”
她伸手接过来,对我说:“这条手链名叫冰瞳,产自西域,本来是打算送给我侄女羲儿的,可是她福薄,我也不知道如何处置这手链,今日将它赠与你,想来我家羲儿也会很乐意的。”
羲儿,她的侄女,她说的是我吧。可是又不是我,对世人而言,云羲瑶已经死了,死在那场刀光血影中,死在那个名动盛都的灭门惨案中,死在十几年前那场无妄之灾中。而云锦,不是云羲瑶,因为云锦只能是云锦。
“这太贵重了,我……”我推辞道。
太后不听我的,反而拉过我的手,小心翼翼地将手链带在我的手上,蓝色的宝石内敛而不低沉,奢华却又素雅。再加上我皮肤本就很白,带上这手链确实很好看,而且还有一种清凉的感觉。
“真好看。”太后对我说:“锦儿,真好,看见你就像看见了羲儿,若她还活着,一定也像你这样漂亮,落落大方的。有空就来看看哀家吧,好好照顾自己,在外面累了,就回来,我这里永远都是你的家。”
我眼角有些湿润,想着千万不能落泪,千万不能。“我明白,谢谢姑姑。” 我强忍住眼泪,将面纱戴好,不让她看见我的表情。
我们都晓得有些话当说有些话不该说,我们也明白或许这次一别之后可能再见面的机会可能就是了了无期了吧,可还是期许着下一次的见面。
我知道我们都不需要捅破那扇窗户纸,就像我知道她知道我是她的侄女还要装作不知道,她心里也清楚我知道她知道我是她侄女却装作不知道。
我们都在演戏让对方安心,却又成为这个世界上装作陌生人的世界上最亲的人,可是那又能怎么样,相认了也没什么用,我毕竟在这个世上呆不久了,我怕她绝望,她怕再一次失去我。
她挥了挥手,告诉我她有些困了,让我退下吧。
我点了点头,跪下来给她行了个大礼,然后带着她送我的手链,一步一步往外走,可是我觉得每一步,都好沉重。
我不敢回头,我怕我回头会哭,我不能哭,我这样对自己说。
跨出那扇厚重的朱红大门,听着关门声吱吱呀呀,我就特别特别难过。那种感觉真的像是天塌下了一样。
挎着包袱,看到不远处楚景沐站在那里,背着我的另外一个包袱,修长笔直的身子,就那样矗立在那里,看到他似乎感觉站了好一会儿了,也许他比我更难过。我不知道。
走近他,用手点了点楚景沐的额头,笑着说:“走吧。我们回幻影楼。”
他亦跟在我的身后,声音十分坚定:“锦儿,我们回家。”
这几日的深宫生活就这么结束了,没有传说的群芳斗艳,万妃争宠,勾心斗角,于我而言,只是再别过去,重新出发。
人自由惯了,确实是不怎么喜欢回到那个金丝笼子里去,还是江湖生活更适合我,尽管江湖人多杂乱,但是大多性情中人。
随意如我,这自由惯了的性子,受不了那些繁文缛节,不如就去江湖闯荡一番,兴许还能闯出一番名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