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本部选择一所大学的确比较轻松，之前以为漫长的暑期也将接近尾声。进入夏季的R市可以将暑意延续到九、十月份，这之前的日子会过得异常平静。

一周前收到玄子的来信时，我已经结束了在杂志社打工的日子，而梨枝也准备回到她眼中没趣的大学去，临近毕业的她看起来并没有十分担忧。我以为在这个暑期遇到梨枝是件足够幸运的事，并且梨枝也这样认为。

梨枝说认识我是一件足够幸运的事，我们正吃着“散伙饭”，在一家料理店。我比梨枝早到了一刻钟左右，也并没有因为梨枝的迟到感到有一丝的不悦。我一直目不转睛地看着窗外的两只虎皮猫——体型稍肥硕些的虎皮猫瘸了左后肢，走起路的样子有些滑稽，嘴里衔着黑乎乎的东西，往躺在墙角体型稍瘦弱的虎皮猫走去，眯着眼睛的瘦虎皮猫，一副慵懒的模样。它们在有树荫的墙角休憩。梨枝出现在眼前时，肥硕虎皮猫正准备享用自己衔来的食物。

穿着米黄色短裙的梨枝，扎着头发。我们点了烤鳗鱼饭，梨枝说想喝一杯。

“我们的散伙饭。”梨枝示意我举起杯子。

我没有说话，和她碰了一下杯子，我喝的是橙汁，梨枝是啤酒。之后梨枝也异常沉默，看不出情绪的家伙的确让人发慌。

“还能再见到的。”我打破了沉默，梨枝已经喝了两杯。

梨枝仍是不说话，沉默着，眼前坐的仿佛就是另外一个人。在这个本不尴尬的环境下，因为梨枝的沉默而有些难堪。像默片里的场景一样，一对男女面坐而食，没有过多表情的女人和微微皱眉的男人。我极力不把情绪带到沉默之中，开始寻觅之前窗外的两只虎皮猫。发现它们也不愿在角落做我们的观众，离开了。去了哪里？我臆想它们是有故事的一对角色，即使换一个场景仍能波澜不惊地继续演戏下去。眼前沉默又耐心吃着鳗鱼饭喝着啤酒的梨枝，还有我，我们和它们不同。

“饱了。”梨枝喝完了最后一点啤酒。

“认识你是一件足够幸运的事。”我们在准备离开前，梨枝对我说。

我们相行在这条林荫道上，我想着那对不经意间消失的虎皮猫，梨枝依然沉默不语。

“呼——”梨枝吐了一口气。

“我已经好了。”我转头看着梨枝的脸，她笑着。

我也应声笑了起来。梨枝回到了自己原来的角色，笑着的梨枝让之前心里的情绪消散。“还记得我和你说过的桑原吗？”梨枝望着我。

“恩。”梨枝习惯在聊天里把身边的朋友轻描淡写而过，之后又会从中单独提出一些有故事可讲的人来说，桃谷淳就是这样。没有被说出一些故事的桑原却让我格外留心。记得那顿午饭，梨枝对桑原的描述仅一句“我的男朋友，桑原一川。”梨枝没有特别的神色并非让我怀疑她不是单身。在这之前我就想过梨枝也许并不是单身。

“他昨天给我打电话了，让我原谅他。”梨枝说回到学校后才能见到桑原，这之前他们已经分手。

“你怎么说？”

“我说，愿意。”

看得出希望和前男友复合的梨枝得到了莫大的满足，她脸上掠过一丝羞涩，哪怕脸颊仅仅是微红了一点。我想，能捕获到梨枝芳心的男生一定别有特质。从梨枝说起她和桑原的故事中，我明白，这个叫做桑原一川的男人一定给了梨枝很多独一无二的感受。学校棒球社的社长，美术生，帅气，会哄人开心，却没能成为梨枝感情上的保护者。

“桑原告诉我他已经转学了。”能包容他一切的梨枝，选择了和桑原重新开始。当然，总有一方要选择退出。

哦，他啊。

原以为和梨枝别过的“散伙饭”，应是略有感伤气氛的。因一时的沉默而尴尬之后，我们相行所聊的话题竟然会是她和她的男友。梨枝一定从不把我看作是受害者。或许之后梨枝会遇到更多不同的人，而我也许亦会成为她嘴上轻描淡写而过的一个角色，不过我好奇她会不会单独提出我，和朋友讲起我的故事。我完全相信刚认识梨枝时，她对我说“我们已经是朋友了”这句话的分量。

“我回来了。”

父亲在和室看书，我坐到他身前的榻榻米上。

“爸爸，学校的事我想就决定了。”

“恩。”父亲仍看着书。

我准备起身往房间走，看着一如常态的父亲让我倍觉心安。

“我看到放在书柜上的杂志了。”父亲把书合上。

我有些意外，又坐回原位。

“还不赖。”父亲说道。

“恩。”看着微笑的父亲，我点了点头。

决定在R艺就读的我，之前也内心挣扎了一番。虽然料想到父亲不会有什么反对意见，却意外得到父亲若实若虚的关心，让我觉得心头一暖。回到房间，玄子寄来的信仍在桌上没有拆开，它静静地躺了一周，直到此刻我酝酿好了读信的心情。

晚饭后，我拿着玄子的信，边在阳台透气。送完梨枝后，天色已经变了很多，有要下雨的征兆。这会儿，已经下起大雨，灰沉沉的天色，雨点向斜。雨水敲打在几个立于阳台矮壁的空汽水罐上，发出清脆而有回响的声音，我凝视着它们，清脆声很独特，与有些哗响的雨声混不成一谈。

我想到的是桑原，和哗响雨声不同的击瓶声。落在瓶口上的雨又被敲碎成几点，按各自的方向离去。它们有各自的终点，和聚集在一起又分别开的人群一样。

“幸彦，原来我们都没有准备好。”

玄子在信的结尾写到。的确，不知如何说出口前的「准备」，让我和玄子受其牵绊。我总以为有一个人是准备好的，其实我是错的，我们都没有。我不希望这样结束，玄子亦不会希望这样离开。我开始想梨枝是智慧的，分别前，我们不为对方设下“准备”这样的防线，而是聊起了之后可能会经历的人或者事。该要前行的路，你甚至连准备的机会都不会有。

雨没有要喘气休息，一丝丝凉意扑面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