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医院的时候本来想跟吴哥声明，死也不回他家里。让他帮忙把我的东西取出来，哪怕他不送我，我打车回出租房也好。可是，可能是因为脑子摔傻了，一转身就忘了这回事。

现在我都站在门口，难道还要学大禹三过家门而不入吗？我还是省省吧。楼上灯光明亮温暖，小女孩站在窗边向下探望，眼巴巴地看着我走进别墅的大门。跨过门槛的那一瞬间，我真有一种穿越死亡之门的感觉。脑补了一系列乌鸦乱飞等镜头，满脑子都是错觉。

小牙的爷爷拖着不太灵便的身子在厨房忙活着，本来吴哥要帮忙，被爷爷赶出来了。他的意思是，儿子这些日子实在不容易，他这一身老骨头，能分担一点就是一点。

我像一尊大佛一样坐在沙发上，小牙从楼上欢快地跑下来，脚步灵活、身体轻盈，那种灵巧是一个五岁的小孩子不应该拥有的。吴哥担忧地嘱咐她小心点，估计对我莫名从楼上摔下来的事情心有余悸。

小牙跪坐在我身边，伸手来摸我的脑袋，被吴哥喝止，她就果然像一个听话的小女孩一样收回手。眨着晶莹的大眼睛一脸天真无邪地看着我。厨房里突然传来一声巨响，吴哥连忙奔过去看。听两人断断续续的说话声音可以判断，吴爷爷不小心碰翻了钢盆。不一会儿，吴爷爷被吴哥劝回来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吴哥留在厨房做饭。

电视的声音调的很大，再加上吴爷爷的耳朵有点背。我肆无忌惮地发问：“是不是你搞的鬼？”

小牙惊讶地看着我：“老头子不小心摔了盆，你也怀疑我！”

我狐疑地打量她的面部表情，“至少，我从楼上摔下来，和你有关系吧？”

小牙得意地笑笑，她靠近我，扑进我的怀里：“你想报复我？你信不信，我现在哭给你看，我对爸爸说你打了我，我爸爸会立即把你赶出去。”

她的小手死死攥住我的胳膊，我咬住下唇，冷冷地说：“你这点把戏我也会，如果我真的豁出去了，谁输谁赢还不一定。我活了二十年，总不能还不如一只猫吧。”

小牙的脸紧紧贴在我的胸口，柔柔的嗓音说着威胁的话：“如果你不招惹我，我永远都是小牙，是爸爸的好女儿，但倘若你毁掉我来之不易的家人和幸福，我会让你双倍偿还。”

我辞职了。

因为我不能总是找各种借口避免和他接触，没办法一直躲开他的家。所以，我选择了干脆的了断。大概是一个月后，吴奶奶因为病入膏肓，不治而亡。听说小牙在葬礼上哭得撕心裂肺，人们感叹这样小的孩子就能对仅有几面之缘的奶奶有这样深的感情。

而我，只是悄悄抖掉身上的鸡皮疙瘩，继续自己的生活。

最后一次与吴哥见面的时候，他已经正在好转之中，虽然眉目之间暗含隐藏不掉的悲伤，但是面色有光，精神不错，再也不是原来那样形销骨立、萎靡不振的样子。

而我恰恰相反，因为逃课太多被辅导员罚写检讨，熬夜写到凌晨三点。为什么会写这么久呢？因为这是一篇非常有技术含量的检讨。接到辅导员老师的电话时，说实话，我当时还以为是什么骚扰电话，比如问卷调查、推销、贷款之类的。一接起来我就非常语气不善地说：“找姑奶奶什么事？”

对方明显错愕了一下，好久没有出声。我说：“你哑巴了？还是上厕所的时候没冲水堵住了？”

对方经过我这么一句高水准的当头棒喝后立刻醒悟过来，用非常官方，非常友好的语气问我：“请问是林小麦同学吗？”

我一听，这个声音有点熟悉。

老师继续说：“你好，我是你的辅导员老师，我是……”

这个声音简直太熟悉了！梦里都不会认错，我说：“老师，你不用介绍了，我知道你是谁！”

那个时候，我的心情用四个字形容，那就是：欲哭无泪！

老师刚开始表现了相当难得的大度，对我之前的不礼貌行为没有流露出任何的不满。甚至还关心地问我最近好不好，有没有什么困难，是否需要我的帮助。就在我感激涕零的时候话锋一转说到我最近逃课的事。

老师说，“你最近不是逃课非常多，而是根本找不到人啊。我还以为你失踪了，如果今天这个电话我打不通，我立刻就报警。”

我在心里感慨，多亏我今天手机电量充足。多亏我今天的手机不是处在静音状态。多亏我今天没有去人多喧闹的地方。多亏今天手机响起的时候我刚好在手机旁边。感谢天，感谢地。

老实说，“你这样做无视学校纪律校规，你准备写好五千字的检讨，明天早上八点以前送到办公室来。五千字，手写。”

我一看手机，现在时间是十八点三十分。晚上六点半。五千字，明天八点上交。

让我去死吧。

长久的沉默后，老师补充：“我把我的要求简略说一下，五千字，英文。你一定要写够五千个单词，为了避免你偷懒，也方便我计算字数，你要在单词下面标号。记住了吗？没记住没关系，一会儿我把要求短信发给你。”

我连忙说：“不用了不用了老师我记住了。”

我一直难以理解，为什么我着急的时候说话速度都特别的快。这不合常理，而且我的大脑速度明显没有跟上舌头和手指的速度。说完这一串激动的汉字后，我的手一抖，把电话挂了。

我会再打过去吗？不会。

程嘉浩从厨房里探出头来，“刚刚给谁打电话，那么激动？”

手机短信提示音适时响起来，小铃声唱的那叫一个欢快。我跳下沙发，穿上拖鞋，“登登”几步跑过去，给他看辅导员老师的短信。程嘉浩切菜的手一抖，“我靠，老师这是跟你玩真的？！”

我一脸可怜巴巴地望着他：“你以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