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无边的尽头,有你牵着我
我拼命向前奔跑,企图跑向尽头,浓浓的烟雾阻挡了我的视线,仿佛又回到了那年被抛弃的角落。我蜷缩成一团,背部紧紧的贴着墙壁,警觉的注意着周围的环境。
“乔乔,怎么了孩子,来,妈妈抱你。”温和的话语,温暖的怀抱,熟悉的味道。我的胳膊紧紧环着她的腰肢,苍白的小脸贴在她的心上,她“咚咚”跳动的心脏让我感觉到她还活着。
是的,她还活着,她会永远陪着我的。放学走到家门时,我能闻见家里传来的饭香,当我手捧奖状,她会为我鼓掌,当我犯了错,她会严肃的呵斥我。回忆的片段一点点重现,我陷入美好的梦境无法自拔。
我固执的搂着她,不敢有一丝松懈。突然,我感觉她的身体越来越轻,几乎要依在我的身上。我的双手被热腾腾的液体染红,看着她惨白的笑容,我一下子慌了,我胡乱的将她搂在怀里,浓郁的血腥味弥漫开来,滚烫的鲜血砸在我的白裙子上晕成一簇簇的曼珠沙华。
“妈妈,你怎么了,妈妈,你别离开我。”我的的眼里满是泪水,沙哑的嗓音就像指甲划过黑板一样让人汗毛直立。
她虚弱的呼吸扫在我的脸上,布满岁月痕迹的手掌缓慢的擦拭着我眼角的泪水。
“乔乔,好……好活下去,总会……有......有人……爱你的。”她的手掌重重的落下,敲击在我的身上,那是我这辈子都无法承受的重量。我绝望的抱着母亲的脸,撕心裂肺的声音响彻整个天空,死了,都死了。我又成了没人要的孩子,我没家了,我的家没了。
突然下起了雨,阴沉的天空黑压压的逼的人喘不过气来。一整夜的雨水,将马路上的血迹清洗的一干二净。太阳渐渐升起,又是全新的一天,所有逝者离开的证据都随风消逝,什么也没留下。
“你个丧门星,杀人犯!”我被人推搡着,愤怒的拳头打在我的身上,我竟感受不到一丝疼痛,要是放在以前,我一定会狠狠的打回去。那是因为我向来明白,不是所有事情都能打碎牙往肚子里咽。
可是现在,我的胸膛仿佛被掏空了,连心都没有的人,何来痛苦一说。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的,我被一次次的打倒在地上,然后一次次的爬起来,周围被围的水泄不通,指指点点的,谩声责骂的。
“叶家祖祖辈辈清清白白,本本分分,是造了哪辈子的孽遇上你这个丧门星!”
“狗东西,从哪里来的赶快滚回哪里去,别站在这里,真TMD晦气!”
哦,我想起来了,这是爸爸妈妈的妹妹,我传说中的小姨,这是我们第一次见面,却是在这样的情景下。那些遗失的记忆一时间就像源源不断的潮水涌入我的大脑,我开始一点点把它拼凑成完整的故事。
我爱我的家,我多么想一直姓叶,可是蒋家这个大染缸却不允许我这么做。
12岁那年,我初二,我跟着养父母来到了山城重庆。那是个颇爱下雨的城市,晴空万里的天气极少,空气里总是夹杂着淡淡的花草香,润润的黏黏的。
我幸福的常伴他们左右,白天父亲上班,我上学,夜晚我们一家三口坐在藤椅上数星星,父亲总有一肚子的知识告诉我们,哪个星座的星云在何处,母亲坐在一旁偷偷的冲我眨眨眼,趴我耳朵上细语:“看你爸又臭显摆。”
我咯咯的笑着,然后转身向父亲告状,惹的母亲愠怒的刮刮我的鼻子。
我们过着最平凡的生活,却是我最爱的生活。可是这样的日子渐渐开始弥足珍贵,蒋家毕竟也是经过大风大浪的,怎么可能那么容易倒,在朋友势力的帮助下,蒋家这艘船还是没能沉底。
他们竟然恬不知耻的要带我回蒋家,还自以为是的以为我会像只哈巴狗一样继续承欢膝下,也许他们以为世上最好的就是权势,却殊不知那些东西在我眼里根本一文不值。
当我看见浑身珠光宝气的中年妇女站在我家的院子,自称是我的亲生母亲王慧娟,我感觉我的胃在翻江倒海,恶心的想吐。
母亲知书达理的样子反衬出她的肮脏和卑劣。
我发了疯的冲她吼:“我不会跟你走的,我是叶家的女儿,我叫叶乔!”
她定了定神,收起忧伤的模样,整了整衣角,一副高不可攀的样子。
“谢谢你这些年代我养育我的女儿,我会给你们一笔可观的费用以表谢意,但是孩子我必须带走。”她不可置否的语气,令我发笑。
对她而言,钱就是万能的,钱可以弥补一切,因为钱她扔下了我,现在又用钱将我买走。我就像一件商品,当她弃之如敝的时候,突然发现这个东西在别人手中还是挺有用的,就想还是花些钱再买回来吧。
“不好意思,钱我们是不会要的,孩子更不可能让你带走,请你离开。”母亲伸伸手示意我过去,我靠在她怀里感受着她身上散发出来的温暖,十分心安。
王慧娟闪着波光,眸子里满是愧疚和悲伤。我差点相信了她对我还是有爱的,她会因为当初抛弃了我而夜不能寐,会因为伤害了幼小的我而愿意成全我的愿望。可是她多么狠心,多么自私,她不曾考虑过我的感受坚持让我回到蒋家,认族归根。
“爸爸妈妈,我不要回去,我们走吧,我们离开这里,去一个她找不到的地方,好不好?”我泣不成声的哀求,我怕,我真的害怕她们迫于压力将我交出去,我明白上等社会的肮脏手段,他们会不择手段,不惜一切代价,只要想得到。
薄暮将至,父亲开着车载着我们上了高架,我不安的心终于落了地。我们不知道开往何处,但是我们却明白哪里都是我们的家,只要我们一家三口在一起。
随着夜晚降临,我们都很兴奋,开始为我们的新生活规划。突然,我听到后面“滴滴”的按着喇叭,摇下窗子,我探出头刚好对上王慧娟冷厉的眼神,我心头一慌,冲爸爸喊:“爸爸,她,她在追我们,怎么办?”
父亲皱了皱眉,踩紧油门,车子以120迈速度在公路上飞驰。我心惊胆战的看着车子超过一辆又一辆。俶尔,下高速后的交叉路口迎面驶来一辆货车,父亲猛地踩实刹车,可是为时已晚,母亲快速的用身体护着我趴下,猛烈的撞击声,玻璃碎裂的声音,货车上的钢材散落的声音,交汇在一起。
当我睁开眼的时候,周围浓烈的消毒水味扑面而来,我垂下头看见傅瑾言憔悴的脸庞,他趴在我的床侧发出平稳的鼻息声,青涩的胡渣冒了出来,穿着几天前的衣衫,看起来很累。
他的手掌紧紧的攥着我的手指,捏的我有些发痛,我轻轻的动了一下,他立马醒了过来,一脸惊喜的望着我。我不好意思的抽出手指,挠挠头,问道:“我睡了很久吗?”
他嗔怒的瞅着我,就差挤出几滴眼泪出来了。我吓的赶快缓和气氛,一个大男生,还是傅瑾言这座冰山,他要是真给我哭一场,我还真真没办法啊。
“我这不是醒了吗,别苦着一张脸了。”
“你知道你晕倒的时候连呼吸都没有了吗?医生说你受了惊吓暂时性的休克,你要是醒不过来了让我找谁去!”他的声音越来越大,最后那句话都是喊出来的。
我害怕的缩缩脖子,捂着头假装痛苦的说:“我头好痛啊。”
他赶快站起来捧着我的脑袋,慌乱的说:“哪里痛?我去找医生!”说着就准备转身出去,我赶快拉上他的胳膊,心底乐开了花。装模作样的说:“没事,只要你不骂我,我就不痛了。”他了然,侧目瞪了我一眼,我赶紧一脸赔笑望着他。
“傅瑾言,我好像忘记了什么,但是好像又想起来了。”我低声喃喃自语。
傅瑾言搂着我的肩膀,欣喜若狂。试探的开口:“你想起来我……。”
“嗯,想起了一些不好的事,原来我的养父母是有其他亲戚的。”只是,恐怕她这辈子也不愿意再见到我了。
话罢,傅瑾言明亮的眸子瞬间黯淡无光,我并没有注意到他瞳仁深处的失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