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鬼天气真是不正常的很。

顾陌然坐在马车里，道路崎岖颠簸不断，零星的雨滴从一起一伏的车帘中飘进来，落在顾陌然莹白的肌肤上。

这雨很奇怪，就如同这天气一样。

南越的雨，一贯是轻柔的，唯一暴虐的，就是在台风盛行的临海地区。现在还没有到台风到来的盛夏，这里也只是山路崎岖的羊肠小道，不应该有这样粘稠沉重的雨。

而且这样不正常的雨势，竟然持续了半月之久，大大阻碍了他们的行程，就连今天的雨中出行，都是不得已而为之。

或许，这次对于水利设施的加固，的的确确是不可避免。

探头出去瞟了瞟正骑着高头大马开路的陆离轩，只看了一眼，顾陌然就重新回到马车厢里。

她也看到了莫凌川，就在陆离轩的身旁。

这次出行，诏书上的意思是可以带上女眷，但却没有指明是那个女眷。也就是说，这次陪在陆离轩身边的，可以是顾陌然，也可以是歆若，甚至连轻烟也可以。

但仔细想了想，顾陌然还是来了。

在顾陌然的眼中，最重要的人无疑是顾天了，其次是轻烟，再然后，是陆离轩和莫凌川。

是的，就是这样，陆离轩在她心底排在第三，甚至是和莫凌川并列的。这听起来似乎很不应该，但却是理所当然的。

顾陌然对莫凌川的感情，无关风花雪月，那种情谊，是十几年来的点滴累积，不是一两段波折可以抹杀的了的。

而她对陆离轩……

她喜欢陆离轩，很喜欢，喜欢到几近于爱。但却还没有到达爱的程度。只有等到有一天，顾陌然对陆离轩的感情，升腾成了刻骨铭心的痴缠，陆离轩才会成为仅次于顾天的存在。

嗯，仅次于顾天，在顾陌然心底，最重要的，永远都不会割舍。

不过那都是以后的事情了，现在嘛，她的注意力还是要放在外面的两个男人身上。

今天的天气很冷，但外面的那两个家伙更冷，浑身散发出的气场，都能制冰了。

陆离轩有些不高兴，从他拿到那份旨意开始，不过真正惹怒他的，还是顾陌然的执意跟随。

顾陌然也晓得他为什么不高兴，可她觉得，若是她不来，岂不是为了莫凌川舍弃了陆离轩？纵然两人在她眼底的重要程度一致，眼下，顾陌然还是要站在陆离轩一方。

再者说，她不来，难不成要让那个一直虎视眈眈的歆若来？她才不要呢！

就是有点担心轻烟，道路曲折，她没有带上轻烟，希望歆若不要为难轻烟。

最好不要。

马儿颤抖的嘶鸣惊响耳畔，剧烈的颠簸将猝不及防的顾陌然重重甩出去，额头撞在马车壁上，疼得顾陌然呲牙咧嘴。

一手按着溢出鲜血的伤口，一手掀开马车帘，刚一探出头，顾陌然就被眼前的景象惊住了。她原本以为，在这样崎岖的小路里，他们是碰见了截路的悍匪，或者更狗血一点，是遇上了精心谋划的刺杀。

但却始终没有想到，会想现在一样，碰上从山崖倾泻而下的泥石流！

这是顾陌然第一次见到如此巨大的天灾，滚滚的泥石流倾泻而下，奔腾着，咆哮着，混杂着山顶居民的凄厉哭喊，转瞬就不见了踪影。

山脚那里有个小孩，衣衫褴褛，充满泥浆，浑身都是脏兮兮的，顾陌然怔了怔，下意识伸出手想去拉。

下一瞬，一只手臂从石缝中伸出，牢牢攥住了顾陌然的腕骨，混着泥浆的指甲刺进顾陌然的肌肤，那人一声声救命喊的声嘶力竭。

手起刀落，抬腿踢出，两道人影闪过，刚刚抓着顾陌然的灾民就重新回到了泥石流中，还丢失了一只手。

顾陌然看着静静躺在一旁的断手，它的指尖甚至还在跳跃。顾陌然攥了攥拳头，胸腔内一阵恶心翻涌。

可她没有时间伤春悲秋了，泥石流已经吞噬掉了大部分随从，陆离轩和莫凌川一左一右拉着顾陌然狂奔而去，除了她，他们谁也顾不上。

回头望去，刚刚那个小孩，以及那个拉着她的灾民已经不见了，准确的说，是除了他们三个以外，那些提前开路的士兵，都不见了。

豆大的雨点狠狠砸在顾陌然脸上，泪水一涌出，立刻就被呼呼的风声吹干，像刀子划过肌肤一样，生疼。

顾陌然合上眼睑，看着不发一言的陆离轩和莫凌川，真难得，他们也有这样团结一致的时候。动了动唇角，顾陌然想说什么，但终究是一句话都没有说出口，便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晕之前她还在想，什么时候她的身子那么弱了？怎么动不动就晕倒？

但实际上，她只是累了，累的不想说话不想动，就只能晕在这里了。困倦中，有茶香，挥之不去。

顾陌然幽幽转醒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环顾四周，是隐隐渗着雨水的山洞，橘红色的篝火燃烧在地面上，发出“啪啪”的响声。

一低头，顾陌然就看见了环在腰上的一双手臂，坚实而有力。再仔细看一看，好像身上的衣服也被人换了，从里到外，只套着一件陆离轩的单衣。

而身后搂着她的陆离轩嘛，似乎是光/裸着上身，纹理分明的胸膛隐隐发烫。灼烧着顾陌然光滑的脊背。

“喂，”顾陌然用指尖戳了戳陆离轩的手臂，“衣服是你给我换的？”

“不然呢？”陆离轩的声音轻轻巧巧，唇瓣似有似无的扫在顾陌然耳垂，“你想是谁给你换的？”

传说中的话里有话，顾陌然眼神一瞟，就看到了远远坐在山洞口的莫凌川。

嗯，男人的世界，不适合她参与。

“我要睡觉了。”顾陌然说，“就是天塌下来，也不要叫醒我。”

“好。”没有多余的盘问，陆离轩知道，顾陌然是真的不想醒。

这次摆在她面前的，不是人祸，是天灾，是大自然对人类无可撼动的绞杀惩罚。而且这次死在她面前的人，不是无辜民众，就是自家士兵，断手的那一幕，她是真的怕了。

可这个女孩啊，就是这样一言不发的坚强。

这是，他的女人。

浅浅在顾陌然额头一吻，陆离轩一抬头，就看到了眼神阴郁的莫凌川。

“好手段。”莫凌川说着，唇角微微勾起，在寂静无声的夜里，笑的无声无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