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红衣女子似乎听到了紫陌这般接近于梦呓的呼唤，身体愣了愣，没有回头，袖中滑出一把朱红色的匕首，身影隐没在黑夜中。

紫陌清晰地看到，在那微亮的月色之中，一碧一赤两道闪电极速地碰撞，追逐，摩擦出耀眼的火光，一时竟然难分胜负。

“难以置信的力量！”

让紫陌这样感叹的，不是桀，而是那道碧色的剑芒。

紫陌被巫抵一击重伤，原因多半是他之前不知巫抵的实力深浅，被对手出奇制胜的一招，不免有偷袭的嫌疑。但是即便如此，巫抵的力量之强还是远胜于他。

而如今，黒魑鬼化之后力量飙升十倍有余，巫抵虽在破军的死斗中真元受损，可是依旧强悍非常。能以一人之力与十巫战的不相上下，那个一身青衣的男子，以人类而言，实力委实恐怖之极。

不知何处，那道碧绿的身影停下，清风吹过，额前柔顺的发丝飘起，在空中划出优雅的弧线。黑色的发映着漆黑的眼眸，仿若晶莹的黑曜石，清澈而含着一种水水的温柔。

俊逸的五官，白皙的肤质如同千年的古玉，无瑕，苍白，微微透明，而又有一种冰冰凉的触感。

所到之处，都萦绕着一缕清新的超绝气息，令人就此沉沦。

十三年了，在这个男人的身上，时光竟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鼎剑阁的中流砥柱，那个有着剑术鬼才之称的男人——碧落。

碧落列为四君剑之首的绝剑，实力在四人之中本来就最高，可是却没有想到，这些年他出外游离，剑术造诣竟然精湛如斯。

那柄碧色的长剑在月下泛着青光，映射出幻影万千，有着非人世的惊艳。然而剑芒却是一往无前，锐不可当，仿佛连那弯月都要一并斩下。

巫抵即便手无寸铁，但其徒手散发出的力量和气势竟然隐隐还在碧落的剑气之上，此时先手强攻，被碧落声东击西一剑逼退。巫抵向后掠出，虽躲过了致命的剑刃，然而那当世无匹的碧色剑气却似若无物般穿透了他的护体真气，斩下了他的一缕发丝。

红尘见状却不惊讶，仍是一脸的清冷，显然十几年来的朝夕相处她早已已经对自己恋人的实力一清二楚，她手中紧握着朱红色的匕首，却迟疑着要不要上前相助。

碧落此刻的确跟黑衣人打得不相上下，却也没有占到上风，红尘知道碧落已经使出了浑身解数，而那个男人，不知为何，却没有尽全力……

巫抵怔了怔，仿佛还没有从自己的真气被凡人的剑气击穿中缓过神来，顿了顿，开怀大笑，道：“好剑！”

他特意多看了一眼碧落手中的那柄剑，其剑长七尺，刃宽两寸。通体碧色，锋芒毕露。剑体一身亮如秋水，流光溢彩，从上到下一气呵成，却无斧凿之痕，当真是鬼斧神工之作。

不过，这柄剑虽然外表看起来超尘脱俗，俊逸潇洒，内里却没有半分灵气，说到底其实也就是一柄上等的宝剑，连神兵之列都不算，自然比不得“飞羽”“破魔”之类的上古神剑。

而能够发出此等威力的剑气，显然要归功于持剑之人自身雄浑的内力。

没想到，人界除了“星契者”、“圣诀”之流，在剑术之上竟还有如此登峰造极的剑客，倒真是让他为之侧目。

不过，再强，也不过是人罢了。

巫抵一声冷哼，只缓缓举起右手，身上的深红色血气开始向他的右手之上聚集，不一会儿就形成了一道小型的龙卷风。

“哼，装神弄鬼。”二人相隔只有两丈，在那团龙卷之中，碧落已经能够感受到一股汹涌澎湃的妖力在蠢蠢欲动，心知这势之威定然不容小觑，反而欺身冲了上去，誓要在巫抵施法之前做个了断。

一道朱色的剑芒闪进其中，红尘见碧落久战不胜，还隐隐有败退之势，她心中惊讶于那个黑衣男子的恐怖实力，也担心碧落的安危，当下挥剑前来助战。

而且，她也能感受到，那个黑衣人的招数，一旦发出，只怕碧落就要粉身碎骨。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纵然桀身负重伤，真元衰竭，然而那惊世骇俗的实力还在。虽然现在只能使出平时两成的力量，却依旧胜过天下一流高手。

巫抵见到一直旁观的那名红衣女子也终于参战，脸色微变，自知以一敌二不能再大意，深呼一口气，竟然将那气势汹汹的妖气结晶一口吞入腹中，然后，飞身冲入二人之间。

碧落使尽毕生绝学也难以与之抗衡，只能勉强立于不败，不过当红尘加入乱战后，局势开始有了微妙的变化。

她本来的剑术就极为精湛，以快著称，常常打得人防不胜防，与碧落可以说是各有千秋，此时相伴十余年的二人一旦联手，心照不宣，默契配合，将两种风格迥异的剑技完美融合，双剑合璧，竟然一时将情势逆转。

桀一时被碧落红尘双剑合璧的奇效压制，不多时浑身已经遍布剑痕，却也没有立刻落败，而是与二人灵活地周旋。

三人的战圈趋近于白热化，随着每次交锋，上空的气浪一股一股地喷发出来，蔓延到四周，飞沙走石，风云变色，竟然有种非人的力量。

紫陌看得出神了，竟然不禁有些着迷。

当初借破军之力的叶楚和火力全开的鬼化桀大战的时候，虽然力量比这个强上数倍，但是因为二人的战斗过于夸张，肉眼无法跟上，所以紫陌完全看不清发生了什么。

而现在这样的战斗，却看得他热血沸腾。竟然不想让他停止，仿佛永远这样交锋下去。

不过那一刻，终于迎来了终结的时候。

“喔喔喔……”不远处的村落中，一声尖锐的通过清晨静谧的风，轻轻传到了枯木森林的空中。

在听到这样看似最简单普通的鸡鸣，却让林中激战的三人脸色都是一变。

鸡鸣，破晓。

日曦之力，乃死族天敌，即便强如十巫，亦要避其锋芒。所以，一般荒的狩猎时间都是在深夜进行，今夜出了诸多波折，竟然拖到了天亮，倒是让巫抵始料未及。

是以，那看似人力所无法匹敌的巫抵，在听到鸡鸣之后，身体也不由一震。

碧落红尘自然不会抓住这千载难逢的机会，二人脚下一动，竟然踩在了虚空之上，在空中一踏，化为一碧一赤两道残影，向巫抵射去。

那两道光快到了极致，几乎是瞬间就到了巫抵的面前，眼看就要将他当场斩杀。

那个刹那，不知发生了什么，一道凄厉惨绝的鬼泣之声从天际传来，将两道剑气弹飞。

那二人冲势极快，被反弹的速度却更快，只听“嘭！”的一声，地下留下了一个巨大的深坑，就这样毫无征兆地从云端跌落下来。

在即将碰到地面的刹那，碧落一掌拍地，自身旋转一周，勉强稳住了身形，随而一个燕子翻身，接住了正在坠落的红衣女子。

碧落舍弃了长剑，双手抱住红尘，然而这一击的力道之大，即便他将两只脚陷入地下，还是向后滑行了三丈之远才勉强停了下来。

他搂着怀中的女子，突然感觉一抖，红尘脸色一白咳出了一口热血，然后就昏倒在他的怀里。她刚刚出剑在他之前，毫无任何缓冲就正面扛下了这一击，若不是她多年来习武内力深厚，又有真气护体，恐怕登时就要爆体而亡。

心中挚爱重伤，碧落顿时怒不可遏，可是为了保证红尘安全他也不敢贸然离开，只能握着剑全神戒备地看着巫抵。

“原来，这才是他真正的力量么？”

虽然之前想过，能够将同为四君剑的紫陌伤成那样，身手定然不俗，却没想到竟然这样高不可攀。

天渐渐微白，大地朦朦胧胧的，如同笼罩着银灰色的轻纱。此时，万籁惧寂，突然有了一声鸟叫，划破了这寂静。一会儿，东方天际浮起一片鱼肚白，大地也渐渐地光亮了起来。

巫抵眉头一皱，犹豫不决。他心知这次放过这般虚弱的破军，下次想要下手就难上加难，而且以这个少年的潜力，恐怕不出几十年就能完全驾驭破军的力量。到时候只怕真是无人可与其争锋。

可是，天亮了。

作为夜行族，黎明的出现，预示着一切行动的终结。

巫抵长长叹了一口气，清晨的第一束阳光懒洋洋地照射在他的脸上，柔和而友善，可他却觉得无比炙热，宛如火炉烘烤一样。温柔的光束刺得他睁不开眼，他不再迟疑，左手在虚空一挥，将空气撕开一条缝隙，向着黑暗踏了进去，身影隐没在空中。

碧落如临大敌地看着巫抵离去，目送着他，直到那道水纹一样缝隙完全消散，巫抵的气息也消失不见，这才松了一口气。刚刚放下心来，才发现自己的五脏六腑撕裂一样的疼痛，显然也是受了严重的内伤，不觉皱眉。

碧落扫了一眼四周，身旁的破军少年，大树下的祈暮雨和紫陌，还有他怀中的红尘，就连他自己，全都遍体鳞伤，在阎王殿里走了一遭。他不禁苦笑。

不过，总归，他们还是活下来了。

晨曦的清光柔和地洒在碧落的侧脸，他闭上双眼去享受这份温暖，也许是太过疲惫，竟然睡了过去。

远处，隐隐能听到嘈杂的队伍说话声，行进声，他知道，那是千里之外的鼎剑阁援军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