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木断崖。

半空之中，幽光闪烁，青光灿烂，在空中飞来纵横，所到之处，原本坚硬之极巨木都如纸屑一般四散飘飞，声声巨响如晴天霹雳，震耳欲聋。

没有想到，黑魑在鬼化之后的实力竟然有如此巨大的飞跃，之前还能勉强打个平手，现在却占尽下风。若不是对面轻敌不仅全力，她恐不是一合之敌。

想到这里，黄泉缓缓叹了口气。

的确，敌我的实力差距如此悬殊，她无法去等待奇迹的发生，只能竭尽所能，榨干这具身体的所有潜能。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她也不需给自己留余地了。

黄泉从自己的怀里摸出了一枚红色丹药，眉头微皱终于下定决心，一口气吞了下去。双手上下合掌于胸前，化开药力，闭目运气。而踏空而立的空绝此时也不趁人之危，反而挠有兴致地看着她要耍什么把戏。就如猫抓到老鼠之后，想看他最后的挣扎。

一息已过，黄泉深深呼了一口气，双眼缓缓睁开，还是那双柔美清澈的眼眸，只是瞳孔中又隐隐闪烁着精光。她的呼吸变得缓慢而沉重、皮肤开始焕发血色，她感到身体变得轻盈，全身的真气运转加快，身体里的力量在源源不断地涌起。

燃血丹——月凉洲拜剑山庄的不传之秘，以上古秘法辅以绝顶高手精血炼制。服用后，以折损自身寿元为代价，在半个时辰内，将自身的速度、力量、剑力提升三倍！折损的寿命因人而异，各有不同。这本是阁老给四君剑最后保命的底牌，没想到今天用上了。

借助药物短暂提升实力的黄泉，手执归冥剑，脚踏虚空，以空气为阶，一级级踏上去，与空绝平级对视。

此时，黄泉与空绝二人都已飘浮至半空之中，远远望去，恍如天神。黄泉双手握着法诀，全力操控，归冥剑脱手向空绝飞去，竟是少见的御剑之术！

裂空枪在鬼化之后与空绝自身融为一体，他徒手凝气成刃的黑刀与黄泉的归冥剑对抗，威力竟然出乎意料之外的大。但他却并没有像黄泉一般手握法诀，人在半空，纹丝不动，而那道黑刃竟也随他心意，疾若闪电，将归冥剑完全碾压。

黄泉叫苦不迭，另一侧空绝心里却也是吃惊不小，对方其貌不扬的归冥剑竟然有可以与自己相抗衡的灵力不说，而且还似乎隐隐有僵持之感。空绝一咬牙，脸色突变，全身衣衫无风自飘，只见黑刀在半空中与归冥剑重重一击之后，黄泉全身大震，归冥剑也慢了片刻。

趁着此时，黑刀霍然飞回，空绝疾探右手，握住黑刀。在他修长的手掌与黑刀相触的那一刻，刹那间幽光万道，吞没了他的身影，黑刀剑身一震，出如龙吟一般的巨响，扶摇上天，空绝竟似与黑刀再度人剑合一，冲天而起，直上夜空。

他在半空之中，昂天长啸。

声动四野，天地变色！

一切，在瞬间完结。

那道声势浩大的黑色剑气遮天蔽日，以雷霆万钧的气魄向黄泉压去，黄泉以全身的灵力汇聚在归冥剑一剑挥出，剑势排山倒海，巨大无匹，然而，却如螳臂当车，泥牛入海，悄无声息。

黄泉终究难以抵挡这般强大的剑压，胸口被直接重创，一口鲜血喷出，被击飞五丈之远，身体撞在身后的石壁上缓缓滑落下来。她的脸色苍白如死人一般，显然是将死之人。

在她的身后，原本光滑平坦的峭壁之上，于中间处留下了一道深不见底的沟壑，以那个缝隙为中心，整块石壁开始慢慢龟裂！

那块峭壁，被空绝的一剑，劈成了两半！

一剑之威，开山裂壁，绝不是人类所能抗衡的力量。

空绝在空中静静地凝望着她，并没有要补上最后一击的意思，他缓缓降落，一脸淡漠，站在黄泉的面前。

黄泉感觉自己四肢百骸都在刚刚的那一剑中被打的粉碎，也不知道断了多少根肋骨，只觉得一吸口气，肺就像被针扎一样难受。然而，她还是在地上挣扎着，还像站起来。

空绝皱眉，感到十分诧异，不禁问道：“怎么了，在亲身体会到力量如此悬殊的差距之后，竟然还妄想能给战胜我么？”

“砰！”身体撑起到一半，却又重重摔下。黄泉终究还是没有能够站起来，四肢的骨骼已经全碎了，再也无法支撑自己的身体，而她的眼中，却是一如既往地执着。

“我要战斗，并不是我认为自己能够战胜你……”顿了顿，黄泉疼的龇牙，说话发出的呼吸也让她感到撕心裂肺的疼痛，可是，语气却是决绝，“因为不得不战斗，所以才去战斗。”

“……这就是，我们身为剑噬的存在价值！”

空绝的眼中忽然闪过一丝异样的情绪，轻声：“你拼尽全力，却是为了什么？你们在这里抛头颅洒热血，可是那些幕后的人呢。不过是躲在你们身后，却还在嘲笑你们愚忠的蛀虫罢了。你们又何必……”

“……”空绝的话被打断了，因为一只白皙的手扯住了他的裤脚，那只手是那么苍白，那么无力，似乎随时都有可能会松开。可是，她却抓的那样紧，仿佛掌中所握的，就是人界的希望。

“鼎剑阁的人，才不是蛀虫……”

她虚弱无比的声音缓缓传来，却让空绝一怔。

他顿了顿，似乎不知道该怎样反驳，良久，终于开口：“王的封印已经解开，魔界的反击也会接踵而来。十巫的力量，十倍于我，人间根本毫无胜算。九洲大地，将会挂上血骷髅的旗帜，在狂风中猎猎作响。”

黄泉静静听着，不以为然，反问：“所以呢？”

空绝半蹲下身子，痴痴地看着她，眼中有这罕见的怜悯：“以你的能力，一般的荒奈何不了你。而世界之大，亦有很多地方是荒绝对无法触及之地。你若不参与这场战争，找个偏僻的地方躲起来，自然是好的。若是你执意要上前线，必定回化作一堆白骨，灰飞烟灭。”

这番话，显然是为她想好了后路，黄泉吃惊道：“你我，是死敌吧。那为何，还要救我？”

……

回答她的，是冷寂的夜风。

等待了许久，在黄泉都认为他不会回答的时候，那个低沉的声音再次响起——

“因为你，和她很像！”空绝不再说话，身体慢慢消散，在黑夜中隐去。

“她？”黄泉心想。

这个她，应该是他的挚爱吧。荒，原来也是有情的么？

她差点忘了。其实，所谓的荒，在生前，原来都是可怜人啊。

叶楚在光幕中越走越远，终于，一个人影从迷雾里逐渐靠近，身影也慢慢清晰。

“叶楚，叶楚……”

那个声音深沉，冷漠，语气拖得很长，流露着孤独与疲倦。四周皆是浓重的雾气，叶楚东张西望，却未见一个人影，不禁开口问道：“是你吗？”

“这是你第一次在潜意识中呼唤了我，没有想到，我们的第一次见面，会是以这样的方式。”一阵白雾之中，雾气慢慢凝结在一处，勉强能够辨认出那是一个人的四肢，那团白色的人影慢慢走到了叶楚的面前。

即便是近在咫尺，叶楚也没能看清他的样子，或者说，他整个人的真容仿佛就是这团白气一样。

渐渐地，叶楚开始能够看到他的基本的样子。

只见他一身白衣，皮肤雪白，乌木般的黑色瞳孔，剑眉高攒，高挺英气的鼻子，整个人似散仙高士，气度非凡。

叶楚下意识问道：“这是哪？”

“一切之始，混沌之地。”白色雾气淡淡开口，手指四周，言语里有说不出的悲哀，“看到这团散不去的迷雾了么？因为你的迷惘，困顿，迷雾将永远挥之不去。”

叶楚皱眉，问道:“什么意思？”

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白雾的声音依然波澜不惊道:“既然你能来到这里，说明命运的转轮已经开始转动了。因为你的命数，决定了你的机遇，和将背负沉重的罪业。”

一头雾水的叶楚不由责问：“你到底在说什么啊。”

“去剑冢，那里也许会有你想要的答案。”白雾声音轻轻然道，随后身体开始慢慢化为周围的雾气。“不过在此之前，活下来才是当务之急。”

“去吧，战斗吧。”

四周，死寂无声。

祈暮雨仿佛用尽了自己的最后一丝力量，无力地倒下，在身体缓缓向后坠落的时候，一只有力的手臂将她轻轻搂在怀里。

那个一直在树下昏迷的少年忽然睁开了眼睛，眼里隐隐闪烁着夺人的光芒，似乎要将一切吞噬。

“哦？”那个一向波澜不惊的黑衣人脸上露出一丝惊讶，只是立刻消失不见，缓缓走向那个少年。

在叶楚的手碰到祈暮雨身体的瞬间，灵魂深处一股巨大的冲击迎面而来，力量之大几乎令他失控。

依然是那个白雾缭绕的地方，只是此刻，除了那团看不清形体的白色气团，另一道碧绿的影子也开始慢慢凝结，收拢，迷雾散开，那团绿色的影子仿佛是从祈暮雨的内心渗透出来，竟然是一个容颜颇为惊艳的绝色女子。

碧绿的翠烟衫，散花水雾轻裙，身披翠水薄烟纱，肌若凝脂气若幽兰，娇媚无骨入艳三分。

那个绿衣女子看到这个白色雾气的男子并没有表示出一丝一毫的惊讶，反而是分外熟悉的样子，玉齿轻启，开口：“就这么放任他去真的好吗，现在的他，只会成为所有人猎食的目标。”

白雾男子闻言，愣了愣，随即冷笑道：“一向以自私和冷漠著称的你竟然会主动担心他人的安危，真是讽刺。”

仿佛毫不在意这个男人的嘲讽之意，绿衣女子依然一脸平静，冷声：“他是她的劫，亦是她的缘。虽然我与他毫无瓜葛，他的死活与我无关，但是他若是死了，她势必难以自处。反而是你，破军，他明明是你的星契者，可是你，为何对他的生死不管不顾呢？”

名为破军的星灵冷冷一笑，一股与生俱来的桀傲缓缓渗透，淡淡道：“我已经暂时借给了他‘灵’的力量，黑魑这种卑劣种族，根本不值一提。”

“呵……真的是这样吗？”绿衣女子冷笑，语气转冷，“在冥界搁浅多年的你，真的已经是一个老古董了么？”

破军闻言，双目睁圆，怒道：“你说什么！廉贞！”

廉贞显然对破军的脾气很了解，也不理会他的愤怒，自顾自的说道：“距离我们七星合力封魔的诸神时代，已经整整过了一千年三百年。在这上千年的时光里，黑魑的力量到底上涨到了一种什么样的程度？你还不知道吧。”

“况且……”廉贞顿了顿，脸上难以掩饰的担忧，“现在叶楚面前的这个黑魑，是十巫之中，最为棘手的一人。”

破军不以为然，冷声：“我倒要看看，能够让你都这样评价的人，究竟是何方神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