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侧王妃请安，我们主子请您到楼月阁一叙。”

慕容昭略点点头，仔细收拾了一下，便带着豆蔻过去。

一路上豆蔻颇为不满：“小姐，奴婢就是看不惯采吉那个轻狂样子，在您面前没轻没重的。”

慕容昭斜睨了她一眼；“话在心里，不必说出来，谨言慎行没坏处的。”

豆蔻诺诺点头。

娄月阁虽然有些偏远，但也修建的十分雅致，倒是个僻静的好去处，园子里种着梧桐，倒是别有意境。

凉玉穿一身浅蓝色云锦常服，梳着堕马髻，只簪了一支翠玉簪子。看着眼前素净的女子，那里像是一个王妃该有的样子。

二人见了礼，凉玉招手示意婢女赐坐奉茶，随意道：“这是今年新进的寒菊，不知妹妹你是否喜欢？”边说边打量着慕容昭，“果然是天仙一般的人物，怪不得王爷念念不忘。”

慕容昭微微含笑：“多谢姐姐夸赞，几日不见姐姐，倒有些挂念。”凉玉低头浅笑：“这话若出自别人口中，我自然是不信的，可是换了你，我便信了。”慕容昭细细呷一口茶：“好香，不愧是姐姐手中的极品，听闻姐姐喜好读书，不知都爱读些什么？”

凉玉表情略略凝滞，你看到院子里所种的是什么了么？

慕容昭颔首；“寒日萧萧上锁窗。梧桐应恨夜来霜，易安的词不愧是佳作，倒是自己曾经无限的感慨了。”

凉玉微笑：“妹妹不愧是大家之女。”姐姐谬赞了，但不料凉玉话锋一转，你即是大家之女，有王爷宠爱，怎么会也有此伤感失意之时？“人人都如此，都有失意伤心之时，难道姐姐不是么？

凉玉微微低首，眸中含了点点泪光:“王爷当初娶我，不过是皇帝照顾老臣，王爷与我，是没有情义的，不过是做样子罢了，可是，对王爷·····”她欲言又止，突然握住慕容昭的手腕：“我只盼你，不要欺骗了他的一颗心。’

慕容昭脑中如闪过一个激灵，难道是她察觉到了什么吗？不，她故作镇定。淡淡看她一眼，缓缓抽过手：“姐姐说笑了，我与王爷自然是夫妻一心，又何来欺骗之言呢？”

凉玉扫她一眼：“但愿如妹妹所说。”

说罢唤过采吉来：“送侧妃出去，本宫乏了。”

回去的路上，经过园子中的睛绥轩时，却撞见了正在园子里练剑的倧瑞。

倧瑞只穿着海底蓝麒麟纹缎袍，手中一把上好的青玉宝剑，看她过来，忙停下了。

“你来的倒巧，府上很少有人看见我练剑的。”倧瑞用锦帕拭去额头的汗珠，轻笑着对慕容昭言道。

慕容昭笑道：“这是臣妾的福气了。”

说着二人便进到轩中，倧瑞对一干侍从道：“你们都下去吧。”

慕容昭环视轩中，虽有些旧，却实在是精致，玉榻上摆着梅花漆小几，边上是梨花木镶象牙的架子，上面摆了古物，光是那耀州青瓷净瓶，已经是千金之数。轩中放了不少的墨宝，件件皆是连城之宝。

倧瑞携过慕容昭到玉榻上坐下，仔细看了她许久，道：“阿月，你瘦了。”

慕容昭微微一笑，谢王爷关怀，王爷才最劳累的那个。

倧瑞笑着抚过她的发，却像是在叹气；“没能给你一个真正的大婚之夜，是我一直自责的事，阿月，你会怪我么？”

慕容昭看着眼前的男子，那样温和的男子，似一块璞玉，清朗如天边的月，没有半分天家贵胄的桀骜，恐怕这世间能与他相比的，也只有当年悄然薨逝的太子，倧琪，那个与他一般温润的男子，深情如斯。

她还是爱着倧琪，可是心里却不知不觉落下了另一个人的影子。

她突然觉得害怕，在宫里的那些夜晚，她为太后守丧，夜里阴冷的风吹来，惊醒了她的梦，那一晚，她梦见的人，是倧瑞。

慕容昭含了一缕笑：“王爷，臣妾怎么会呢，王爷所做的一切，臣妾都看在眼里。”

倧瑞眼里的欢愉，她看在眼里，却冷在心里。慕容昭看着桌上随意翻开的一本词集，信手拿过；“殷勤借问家何处，不在红尘。若是朝云，宜作今宵梦里人。”她看向倧瑞，戏谑道，王爷也喜欢这小女儿家喜欢的词么？倧瑞抢过她手里的书；“晏几道的词，怎么被你说成这样，真是孺子不可教也。”她含笑，继续道；‘若王爷要做梦里人，不知梦里又和谁相见呢？是红窗月，还是绿佳人？”倧瑞看着她，笃定道：“在我眼里，不论是何人，都不能替代你在我心里位置。”他握住她的手，唇边依旧是淡淡的笑意。因着母妃的缘故，他自小不受重视，他看遍了人世间的人情冷暖，他努力去做到最好，骑射，诗书，样样皆最出色。

他唯一肯真心相对的，只有大哥和母妃了，倧琪是他的长兄，最疼他的也是他。

他记起昔日的某个时候，他和大哥溜出宫去，却被父皇发现，狠狠得训斥了他，那个时候，他被禁足在千阳宫，没有人来看他，那些孤独的日子里，只有大哥来看他，与他彻夜作伴，谈天说地。

可是，六年前的那场变故，大哥行军归来，按照夏国礼法，凯旋者以亲礼遇之，他迎娶的，是慕容相国长女，慕容昭。听人说，那女子容貌倾国倾城，文采斐然。他替大哥高兴，四处。

迎亲那日，正在宫里准备的他听到大哥来迎亲的路上遇到了刺客。

他带了一队人马马不停蹄的赶过去，发现大哥正和刺客厮杀在一起，身上尽是伤口，血流下来，染红了他朱红的喜袍。

突然背后有凛冽的剑风响起，转头，只看见大哥颓然倒下的身躯。

大哥的灵前，他哭得声嘶力竭。他知道，那一刻，再也没有人会如他般对待他。他收起往日一颗与比天高的心，锋芒内敛，自此在旁人眼里，他只是满腹诗书，碌碌无为的闲散王爷，大器难成。可谁知这碌碌无为的王爷，却一眼被左相识中，暗中资助他扩大势力。

条件简单，就是迎娶慕容家二小姐。

这样的婚姻他历经过一次，早已平常，何况仅仅是侧室而已。可是，他单单遇见了那个在兰台与他赛马的女子，那样明艳活泼，似一道月光，照亮他心里的暗。

再见她是在左相府上，她盛装而来，却不似往日的活泼，他也心下生过疑虑，可是当他知道她大姐葬身火海后，他替她难过，蓦然间，他想起了大哥。他知道，他唯一能为她做的，就是不负她，这便是了。慕容昭为他仔细斟上一杯青菊茶，含笑递上：“王爷的心，臣妾懂得。”

按照礼数，慕容昭要在出嫁三日后归宁，如今太后薨逝，一切从简。

倧瑞本打算亲自操办她的归宁之礼，可是她拒绝了，慕容昭只带了豆蔻和几名侍从回府，与别家的贵族小姐相比，她的归宁之礼是那么的冷清，冷清的许多人都不知道。

可是，这些都瞒不过凉玉的眼。